卫澜霆捧起桌案一侧摆放着的清茶,递至唇边轻轻呷了一口。 栩摘星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旋即恭敬地回答:“靖明二年八月廿三,没几日便要到秋分了。” 卫澜霆此时正低垂着眼眸望着手中茶盏中起落沉浮的旋叶,羽睫微颤,遮住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 若他没记错,前世他登基称帝的时候是靖明三年春。 靖明三年元月离渊帝暴毙宫中,老臣与母族谢氏一力将他这位贤良太子推上了那至尊的皇位。 偏偏不久后又在宣政殿正殿匾额之上发现了离渊帝的传位诏书,传位于容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卫渚赟。 而那时的卫渚赟,已于他的私邸内自缢身亡。 一时间满朝哗然,出现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 原本支持他的老臣也纷纷倒戈,指责他虚伪阴险,披着贤良纯善的皮,暗地里却逼得本应继承皇位的皇弟自杀。 容熙也是在那时找准了时机,向他发难…… 现在是靖明二年秋,不过是提早了几月而已。 卫澜霆勾唇浅笑,眸中涌动着细碎的戾色光芒,而后仰头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栩摘星拿不定主意,也猜不透卫澜霆心中所想,只好笨拙地开口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卫澜霆凤眸微敛,目不斜视地说道:“再等等。” “等,等到何时?”栩摘星轻声问着,小心翼翼地睨着卫澜霆的脸色。 卫澜霆重新低下头,翻看起搁在桌案上堆了好几摞的奏折,随口答道:“等他们先行露出马脚。” 栩摘星的声音更低了几分,细若蚊吟,“若是我不动敌不动,咱们就要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他生怕再问下去,会惹得卫澜霆不耐烦不高兴,可他又的确需要卫澜霆开口明示。 毕竟他跟在太子爷身边做事的时间并不长,从前与太子爷打交道也不多。 而且栩摘星并不算圆滑,他更偏向于只知道坚定执行命令的那一类人。 只要你的指令足够明确具体,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去执行、去完成。 其实栩摘星自己心里也明白,他比不上前任东宫詹事卫砚会揣测太子心意,也比不上卫砚与太子爷之间历经多次生死的情谊。 因而只能更谨小慎微一些,唯恐行差踏错,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信任与重用。 卫澜霆一直没有吭声,栩摘星低着脑袋不敢乱瞧,他只听得见奏折翻启再合上的细微声响。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声响,书房陷入阒然,栩摘星只觉得空气凝固,气氛也冷却了下来。 栩摘星紧张地抿了抿唇瓣,内心颇为忐忑不安。 此时卫澜霆已重新执起狼毫朱笔,翻看起了那些奏折,头也不抬地说着: “若是碰巧容清越也是个有耐性的,一直夹着尾巴不出手,那咱们就帮帮她,逼她出手。明白了吗? 只是瞧着,她也不像是个沉得住气的。她是比后宫一般的女人要聪明狡猾上几分,有些脑子,但也不多。” “属下明白!”卫澜霆终于开口,栩摘星如蒙大赦,赶忙接话。 说完,栩摘星便往后倒退着走了三步,打算默默退下。 “等等,”卫澜霆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翻看奏折的手略微滞顿了一下。 栩摘星:“??!” 难道太子爷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栩摘星身形一僵,转过身朝着卫澜霆弯下腰,静静等着卫澜霆开口。 谁知卫澜霆竟只是问道:“无虞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认真待命了半晌的栩摘星:“……” “江公子最近在……敛财?”栩摘星一面偷偷瞄着卫澜霆的神情,一面声音有些发虚地说道。 “敛财?” 卫澜霆狐疑地皱起了眉头,将视线从奏折上移了开来,抬起眸子盯着栩摘星,“说清楚了。” 被卫澜霆死死盯住的栩摘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前段时间江公子开的那些铺子生意都不错,最近一直在忙着收红利呢。” 卫澜霆忍不住勾唇笑着打趣了起来,“他的小铺子还能赚钱呢。” 栩摘星:“……” 好像提到江公子时,太子爷的脸色都没有那般骇人了,笑容也终于直达眼底,不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了。 他甚至都想提醒一下卫澜霆,说好的喜怒不形于色呢,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可栩摘星还是怂,没那个胆量多嘴。 “晚些时候孤去心洲瞧瞧他。好了,你先下去忙你的吧。”问完自己关心的,卫澜霆就无情地朝着栩摘星摆了摆手。 第184章 尽我所能 -心洲- 江无虞坐在庭院树荫下的石凳上,面前是一本摊开的账簿,旁边是许多数不清有多少张的银票。 他一面数着钱,一面执笔在账簿上记下数额,神情颇为认真。 卫澜霆加紧处理完公务,来到心洲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不禁抿唇浅笑。 陪着江无虞的魏家兄弟俩很快就发现了站在月洞门后的卫澜霆,正想行礼,却被卫澜霆摇头制止。 魏风声脑子转得快,想着天色将暮,太子殿下很有可能陪公子一道用晚膳。 便悄悄退了下去,吩咐膳房多准备几道两人爱吃的菜肴。 等魏鹤唳回过神来瞄了瞄左右,他亲哥已经溜得没影。 魏鹤唳:“……” 一个人跑,真不讲究,没义气,兄弟情怕是假的吧。 可他也知道不能继续杵在这里碍眼,他自诩灵机一动,胡乱诌了一个由头。 “公子,您看这么久眼睛累了吧?我去给您拿点瓜果,再泡杯明目的菊花茶来嗷。” 说完,魏鹤唳就逃也似的跑没影了,速度堪比村头田间乱窜的野兔子。 江无虞闻声扭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魏鹤唳的背影,两条腿划拉得飞快。 江无虞颇有些好笑地歪了歪脑袋,“???” 待他再将头转过来,卫澜霆已站在了他的眼前,嘴角噙着清浅的笑容。 一身金纹勾莲的立领玄衣,衬得他愈发清贵不可言,气度逼人。 好呀,他这下子可算是知道为何一下子魏家兄弟两人都跑光了。 江无虞哑然失笑,旋即将目光望向了卫澜霆。 江无虞故意模仿着青楼勾栏接客老鸨的语气,打趣他道: “呦,这不是咱们事务繁忙的太子殿下么?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来了?” 卫澜霆:“……” 卫澜霆侧了侧眸子,嗔怪地瞥了江无虞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去哪了?学得这样乱七八糟的话?” “哼,”江无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抬起胳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这不是殿下没空搭理我,我就只好自己转悠转悠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