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齐齐盯着容熙看等着他表态之时,容熙忽然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那咳嗽声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装出来的假咳,而是那种从身体肺腑中传出来的声响,自内而外浑身都在打着颤的那种咳。 容熙立刻将身子侧了过去,快速抽出袖间的帕子掩住自己的口鼻。 过了片刻,他才平复压抑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叠起收回衣袖间。 “熙儿失礼了。”容熙面带惭愧之色,有些难为情地低着头说道。 虽说他咳的时机有点巧,正赶上容清越与卫渚赟都在等他发表意见的时候,可他俩对视一眼,二人面色皆有几分凝重。 因为容熙实在不像是装的。 毕竟,容熙嘴角那抹殷红的血迹很是突兀惹眼,容清越和卫渚赟也都瞧得十分真切。 在他略淡的肤色与唇色映衬下,那抹不规则的血痕,可谓是艳得有些触目惊心。 “熙儿你…可要宣太医来帮你瞧一瞧?”卫渚赟是真有些心急,担心着容熙的身子。 容清越也皱着眉头点点头,满脸关切地说道:“你这身子骨必须得好生养着才行,马虎不得,切勿因自己年轻不放在心上。 本宫觉着那京郊的偏冷别院也不宜你久住,要不先去渚赟府上住段时间吧?本宫也好为你寻位医术高明的太医,务必将你的身子调养好。” 若非了解容清越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容熙再单纯一些。 只怕他真的领了容清越的情,被她的演技所蒙骗,然后不胜感激动容,觉得她这个姑母是真心实意在为他着想了。 可容熙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全都是她的虚情假意罢了。 想让他搬去卫渚赟的府上住,养哪门子的身体? 分明是想让他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任其宰割的鱼肉而已。 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假惺惺得令人作呕。 呵,这便是所谓的亲情。 容熙心底一片寒凉,连带着脸上的神色都寡淡了几分。 “无妨,这是自胎中便有的沉疴宿疾,医来医去都是一样,姑母不必为我做无谓的担忧。 我这身子好与不好,能好几年,全看我自己的造化。” 他都这般说了,容清越也只能无奈地哀叹上一声:“你母妃什么也没能给你留下,却唯独给你留了这胎疾,真就是造化弄人啊。” 听到他母妃时,容熙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容熙默默吸了一口气,神色如常,衣下的拳头也随之缓缓松开。 继而毫无破绽地应和了一声:“是。” “姑母想让熙儿做的事情,熙儿自会尽力去做。只是熙儿这副病弱之躯,也不知能否帮上姑母与渚赟一二,姑且全力一试吧。” 容熙已推辞了容清越邀他去卫渚赟府上小住的请求,若是再行拒绝,只怕会惹怒容清越。 思虑再三,容熙也只能用上了怀柔之计,暂且口头先应下。 否则,只怕他连能不能安然从清渊殿全身而退都不知道。 听到容熙这么说后,容清越的脸色稍霁。 她虽不知容熙能否令宴清改变主意不娶覃鸢,但他肯全力一试便好歹有成功的可能,总比不试的结果要好些。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容熙独自一人从清渊殿离开。 待他出了清渊殿的宫门,转身踏上宽敞平坦的宫道,背朝着清渊殿时,容熙俊容上的和煦春风,顷刻间凝结成冰。 无害温润的眼神也蓦地暗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阴翳森寒。 从前容熙也不是不知道容清越千挑万选选了他来离朝的原因——无非是觉得他出身卑贱,母族势微,却还算机灵聪颖,又有一副好皮囊傍身。 这样的人,最是适合培养成一颗灵活有用且必要时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什么怜惜他孤苦,对他莫名的心疼与看重,想要将他培养成才,扶持他成就自己的权势,都是狗屁。 当初愿意与容清越一道,也不过是因为他有一身铮铮不屈的反骨。 颐国所有人都瞧不起他贬低他,他便想偏要证明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看,让他们明白轻视他是一件多么愚不可及的事情。 所以,既不受父皇宠爱又无母族支持的他才会铤而走险想搏一搏。 为此,他甘愿成为颐国长公主容清越手中的棋子。 自他亲近容清越,愿意远道而来到离朝,颐国皇室权贵中的那些不屑鄙夷的声音,那些话有多难听多刺耳,他不是没有听过。 “堂堂颐国七皇子,竟甘愿沦为自己姑母的禁脔,随了他母亲骨子里的浪荡淫邪,为了求荣而以色侍人……” 比这些更难听的也有。 容熙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可事到如今,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般田地,容熙觉得自己的心变了,他来离朝的初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松动碎裂。 向别人证明自己,本身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尤其那些人还都是些只想看他笑话并不期望他更好的人。 像他这样孤苦无依的人,只需向自己证明自己的价值便好。 更无需与满腹利用和狐疑之人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尔。 他对那些虚情假意、虚与委蛇感到由衷憎恶,亦对自己每每被他人利用感到厌烦,甚至还对自己总是强颜欢笑的演戏感到疲倦不堪。 午夜梦回时他甚至在想,像他这样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的人,是不是找个人烟罕至的偏僻之地安度余生才是更适合他的结局? 他若终日心中苦闷不乐,争与不争,争输争赢又有什么分别? 何必为无关之人枉做嫁衣。 反正,无人在意他的生死成败,亦无人对他抱有一丝希望,更不会有人会为他的成功而欢欣鼓舞。 天意不可违。 兴许是他上辈子造的孽太多,业障未消,阴德匮乏,所以今生便遭了报应。 注定这一生无人与他一路同行,悲戚与共;无人和他苦乐同享,冷暖相知吧。 容熙自嘲一笑,神色凄楚。 第163章 与他相决绝 又或许,这世间还有一人是能与他心意相通同悲共喜的,只不过他已决心将那人从自己身边推开。 孤身漫步在广阔人稀的宫道上,容熙忽然间想起他嘴角还沾了抹血迹。 他素来爱惜皮囊,又喜洁成癖,甫一远离清渊殿的那些耳目,便忍不住从袖间取出锦帕,再度擦拭了起来。 那抹被他佯装不知刻意留下的血迹早已干涸,容熙使了些力才擦干净。 方才在席间,他是故意催动内力迫使经脉逆行气血倒流,硬生生逼出的那口血。 容清越以为自己很会演,殊不知容熙演戏也是个中翘楚,并不输于她。 而且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