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换一个,我还有个苹果,没怎么用过。” 李靖接过来,惊叹道:“你有个全新的mac居然每天还挣扎着用一个花屏的平板?真没见过你这么节俭的富二代。” “都说了我不是富二代!而且我平板怎么了,哪有花屏,就是旁边有两条线而已,不影响啊。” “可真行,桌面上一马平川,你是真没用过啊。” “用不惯这个系统。” “你说你,长得跟个大一新生似的,骨子里是个老年人啊。”换了好用的器材,李靖正准备认真做事,手机便响起了异地恋女友的召唤,他腾地起身,把电脑往杨亚桐手里一放,“你先做着,我聊一会儿就来。” 这台电脑买来差不多一年了,杨亚桐很少打开,不太熟悉,但智能化的东西,总是一视同仁地把使用者当成新手,即使没见过,也能从图标上辨认出它是干嘛的。 打开那个长得像声音的图标,点开“录音1”,先是听到一阵窸窣,随即有个声音说:“桐桐。” 他心跳加快,迅速点了关闭。 这两个字,经常出现在热恋时某些特别的时刻,但绝不会是这样的声音。他的声音多好听啊,像黑巧克力似的厚重,苦味和甜味交织,很香,但不腻,可刚才那一声,竟然有些凄凉,冷到他颤抖。 杨亚桐盯着屏幕上“所有录音”那一列,还是没忍住,又把它重新打开。 “桐桐,最近几天,听不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陡然睁大了眼。 听完这十几段录音,他的背已经湿了,寸步不移地坐在那儿,像一尊名叫杨亚桐的雕塑。凌游的声音把分手之后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伤感推上顶点,可他哭不出来,确切地说他从未因为分手掉过一滴眼泪,此刻却很想大哭一场。 他拿出手机给导师发微信说:老师我有点私事,明天能跟您请一天假么?今晚可以把稿子准备好发您邮箱。 儿外-穆之南:好的。稿子不着急,周末做好就可以。 他在书桌旁坐着,像一块石头,顽固、坚硬、冰冷,似乎也陷入了和凌游一样的境地,听不见任何声音,也不想听见。 凌游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入心脏,那些悲伤和无助随着收缩和舒张,沿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他甚至还在背景音里听见胖大海的声音,那个本来发不出声的小狗,在凌游身边呜呜地叫。 好像不应该愣在这儿,好像应该做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杨亚桐找到不少国内外关于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文献,通读一遍,刻在脑子里,不停地拿起手机看时间,又放下文献整理老师的录音稿,整理好之后天还没亮,又找小儿脑炎后遗症的相关资料来研究,他手忙脚乱,似乎明天就要答辩,论文还没写似的。 做完这些,他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泛白,心跳也一点一点加快,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跑到凌游的门前,杨亚桐颤抖着握住门把手,他想起两个人第一次吵架,以为凌游会把自己的指纹删掉,凌游说“不至于”的样子,当时不至于,现在则是理所应当。 没想到,门锁上闪了两点绿光,他打开了门,凌游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给胖大海开罐头,惊讶回头,愣在原地。 他冲进门,跪倒在地,抱着凌游叫“师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这块石头已粉身碎骨。 凌游客厅窗边挂了一串粗制滥造的工艺品,是杨亚桐做的,一串海边捡来的贝壳海螺之类的东西,不太整齐,大部分都有缺损,当时凌游笑着说,在海鲜店吃的那些都比这完整,而这串被他嫌弃过的东西现在还挂着,落了灰,风吹过,也能发出一些响声,只是不太明显,像这个物体本身那样,毫不起眼。 胖大海在看见杨亚桐的第一眼就兴奋异常,赖在他怀里,把他的手舔得湿淋淋的,一个小哑巴,拼了命地发出“呜呜”声吸引他的注意。或许在她眼里,杨亚桐只是出去了一趟,从来没离开过,对她的爱也从未间断过。 凌游给他倒了杯水:“这么早来找我……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的电脑,那台苹果,很长时间没用了。”杨亚桐罕见地语无伦次,“我打开来,登录的还是你的账号,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哦。”凌游不动声色,“我不是故意……我会,移除那个账号。” “我昨晚上想了很久,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种种不正常的表现都回顾了一遍,你病了那么久,我……对不起,凌游,我们不该这么草率地分了手——” “都过去了。”凌游没让他说完,“我们不是昨天分手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对我没有责任。” “没过去!我都听见了!你没过去,我也没过去。” “时间到了,我要去上班了,你也回医院吧。” “不行!你听我说完,我们之前,因为一堆偶然和巧合走到一起,这个流程不对,我们重新来一遍可以么,按照正常的程序,互相了解再相爱。” “杨亚桐,别闹了,回去吧。” “没跟你闹,我认真的,我想和你从朋友做起。” “上过床的朋友吗?呵,没有这种可能。” “我说有就有!” “既然你都听到了,你也知道我出了什么问题,你就更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拖你下水,趁着我们还能维持和平好好说话,别靠近我,离我越远越好,不然时间久了,我在你那儿仅剩的一点美好都没了。杨亚桐,不要这样,真到了那个时候,结局对我更残忍,实话告诉你,我承受不了再来一次。” “师兄……” “别这么叫我!我曾经无数次梦到你喊这个两个字,每次醒过来都难受到喘不过气,杨亚桐,你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整理自己的情绪,你这样我——” 他突然感觉耳朵里一阵沙沙声。 微微闭了闭眼,好了,不说了,听不到也好。 他怎么可能不想见杨亚桐,但现在不行,现在他必须走。凌游深知自己的思绪已经开始混乱,他开始怀疑自己,那些痛苦和烦躁像一件脱不掉的湿衣服缠在身上,他想呐喊但发不出声,困在一个清醒的噩梦里,醒不过来。 杨亚桐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又听不到了是么?” 他看到凌游目光飘忽,游移在除自己以外的地方。 “还是说这是你逃避问题的方式?凌游你——”杨亚桐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凌游被吓住一般用力甩开,却因为站不稳把自己甩了一个踉跄,他后退两步背靠墙,侧过身把额头抵在墙上,用力摇晃,说不要这样,不要扔下我。 他的头发已经长时间没剪,寥落地垂着,盖住半张脸,蹭在墙上,是撕纸的声音,一页一页撕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