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我坚持送他来的,因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咬了咬下唇,说,“以前他跑出去,我爸妈要么找要么等,把自己折磨得够呛,这次他跑出去好多天,我报警了,他们不让,但我坚持报警。总要找到解决办法的,不然我们全家都会被他摧毁。”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前男友跟我提分手,就是因为他,他没明说,但我知道他介意这个,可能觉得我就是传说中的‘扶弟魔’,也怪不得人家,家里有这样一个人,谁都不会跟我在一起的。后来分手了,原本跟他在一家公司,没办法只能离职,换了一份工作从头开始。医生,我不甘心,我也觉得很委屈,我爸妈已经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再这样下去,全家人就都别生活了。” 她讲述的时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带着很特别的意志力。但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一软: “医生,您别觉得我心狠,我们真的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开始就送他来医院会不会好一些,如果帮他找个好一点的工作是不是他就不会这样,如果读初中的时候,能逼他一把好好学习,考上个不错的高中,是不是他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是个特别伟大的姐姐。”凌游说,“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人之常情,千万不要苛责自己。” 严雨晴一愣,捂着脸痛哭失声。 “还好你送他来了,你放心,吸食麻醉药品导致的精神和行为障碍不难治疗,病人、医生和家属咱们相互配合,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好的效果,小峰那么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送她出门的时候,杨亚桐想,凌医生好温柔啊,他就是用这种魔力蛊惑自己的。 脑科医院有一个戒毒中心,禁毒支队的钟兴警官常来办案,这天,见他又出现在住院部楼下,凌游问:“钟警官,来办那个笑气的案子?” 钟兴一脸诧异:“啥?怎么还有笑气?” “不是啊?那你干嘛来了?” “约了你们一个实习生聊几句。”钟警官接着说,“哎凌医生,先别走啊,等我一会儿,说说那个笑气是怎么回事儿。” “得,我又给自己找个了活。”凌游笑着对他挥挥手。 钟警官来找的实习生是李靖,他们坐在宿舍,李靖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面对两位警察,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握着他的笔记本,就快要把那个可怜的小本子抠破了皮。 “李同学,别紧张,我就是跟你了解一点关于邓则奕同学的情况。你跟他是不错的朋友?” “对,不在一个班,但经常一起打球,有时候约饭或者去图书馆看书。他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有一点小误会。” “他成绩很好,人也很好,三观正直,心地善良……”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急啊,昨天晚上九点左右他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你们通话时间差不多一分半,聊了些什么?” “他问我要不要去图书馆通宵,我说我在脑科医院新院区,太远了。” “就说这个?” “就说这个!哦,又问了一下接下来去哪实习,我说我这边结束了会去省妇幼,他说他要在二附院待很长时间,然后又说考完试约一场球,就没了。” “跟你通话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很正常啊,跟平时没区别,警察叔叔,他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他平时有滥用药物的习惯么?” “啊?!不可能!我们是医生!” “哌甲酯是什么药物?” “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治疗ADHD的——” 李靖的话戛然而止,钟警官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反常,笑了笑,问:“关于这个药你知道些什么?” “钟警官,”李靖沉思片刻才说话,显然,经过了一瞬间的慌乱,他立刻就整理好了思绪,“是这样的,我理解的滥用药物,差不多得是吗啡杜冷丁之类,被护士长锁在保险柜里的那些,哌甲酯确实对神经系统有些兴奋作用,但绝对不是您想的那种会嗑high了的,规范用药不会出什么问题,您想啊,患ADHD的很多都是小孩子,给少年儿童用的药怎么会有问题呢?” “我没说这个药有问题,我是说,你们平时会吃这个么?” “呃……” “放心说,我知道这是正规药品,吃这个又不犯法,怕什么。” “据我所知,有些同学会吃,尤其是考试之前。我们医科大学考试可变态了,一考就考俩月,十几门课,每门课的书都能当凶器使,考完一本就要拼命背下一本,连续几天通宵都是常有的事儿,什么咖啡红牛根本不管用……但我没吃过啊,我精神挺好的。” “哈哈,你别怕,我呢,就是了解一点情况,你说的这些,在我这儿,哎,跟你们医生一样啊,我们也有保密原则的。” “钟警官,邓则奕到底怎么了,他没事吧?” “他人没事,就是牵扯了一点案件,放心,搞清楚就没事了。” 收完病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杨亚桐拖拖拉拉地跟在凌游后面,想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心里还在踌躇着,腿已经先一步拐了个弯,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干嘛去!”凌游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 “呃……吃饭。”杨亚桐定在原地。 凌游“哼”一声,嘲讽道:“连招呼都不打?你自主性倒是很强啊小同学,刚收进来的病人,带教老师什么都没交代呢你就先走了?” “啊对不起师兄,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下楼,吃饭。” 过了饭点的食堂,讲话都有回音,杨亚桐和凌游面对面坐着,谈判似的,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能被这个精通人类心理活动的人识破,解读成他不想要暴露出来的意图。 他偷偷抬眼看,凌游的目光也没有逃开,不止没逃开,还倾身向前,杨亚桐很是惶恐,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他凑过来含住自己耳垂的样子,但凌游只是动了动,继续吃饭,倒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地激动了一把。 凌游夹起一片鱼,塞进嘴里,用近乎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你怎么想的?” 杨亚桐心跳陡然加速,此时他才意识到,面对凌游,他是有些胆怯的。即使知道自己即将远离,却丝毫没有放松的心情,反而那一晚像命运一般制约了他的自由,他只能茫然答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一碗饭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疑惑道,“你不想知道你我之后该是什么样的关系?” 杨亚桐嗫嚅:“我……没想这么多。” 凌游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