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那里也由他一并说服,就连此行前往对外的借口都想好了。 裴府就这么风风火火地收拾起了行李。 殷平好奇:“怎的突然这样大的阵仗?” 裴九姑娘来院儿里陪程念影说话,闻声接嘴:“咱们要去寺里小住,为黎民苍生诵经祈福。” 殷平听得愣住,连忙转头问:“姑娘也去?” “嗯。” 程念影都没想到这样容易裴府便决定跟着走。 殷平赶紧道:“那我也不能落下,我也得跟着一起去!” 程念影不解:“你既送我到了河清,也该回去殷恒身边了。” 殷平支支吾吾:“那、那也不急,总归大人那里眼下并不需着我。我倒甘愿在姑娘跟前做个马前卒呢。” 程念影张张嘴还欲说话。 裴元纬带着裴伽过来了。 裴伽与九姑娘聊起了该带些什么东西走好,而裴元纬在程念影面前坐了下来:“他们是想去逾松寺。” “那是……” “裴伽年幼时就拜在那里。”裴元纬说完,低头略略一想,问:“但此地保不住你是不是?必须得是悬空寺?” “……嗯。” “皇寺寻常人进不去,你可知晓?”裴元纬正色问。 程念影短暂地怔了下:“不知。” 傅翊只说是皇寺,却并未提及此事。 “是丹朔郡王让你去的?” “唔。” “楚珍……死得还是太便宜了。”裴元纬低声说完,语气复杂而迟缓地问:“丹朔郡王离开河清这样痛快,是同你做了什么交换?” “交换?他再也不做交换了。” 裴元纬愣住。 程念影见他不信,便道了声:“真的,他什么也不要。” 裴元纬从愣住转变为愕然。 这可能吗? 有时什么也不求,却是所图最大! 裴元纬对上程念影无邪的双眸,将满腹疑问咽了回去。罢,罢,她虽知如何收尸,却并不懂人之常情。 他多多留心便是,也不必此时说出来吓着她。 裴元纬心事重重,那厢却有下人奔进门来,说有人要见江姑娘。 程念影转过头:“什么人?” “一个妇人。” 那是谁? 裴元纬立即开口让下人把人带过来。 没一会儿,人未至,猫叫声倒先响了起来。 程念影双眼一亮:“邹妈妈!” “主子特地将奴婢留了下来。”邹妈妈将猫儿往程念影跟前一递。 程念影高高兴兴地接过来。 裴元纬见她这般模样,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些。 阳光下。 那猫儿身上隐约有一道光闪过,但很快就又没入了程念影的袖中。小猫钻来钻去正起劲呢。 裴元纬不再打搅这一刻的欢然,悄声走了出去。 这妇人口中的“主子”,是丹朔郡王? 裴元纬抓紧了手掌。 他本还想着等找回裴伽,便前去拜见,问明丹朔郡王的态度,也好叫小禾脱身。 却连拜会的资格也无。 只得暂且往后一步步走着了。 …… 裴府动身的队伍里多了一个邹妈妈,倒并不起眼。 因前有裴伽绑架的风波,待出了河清城后,裴府上下一丝也不敢松懈。 小辈们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熬几日下来,人都蔫了。 待在客栈休整时,便悄悄嘀咕:“怎的这样大阵势?难道还有谁能将咱们这么多人都绑了不成?” 大夫人款款走来,闻声倒也不责怪他们,只笑道:“这便耐不住性子了?也正好磨磨你们。” 程念影倚在栏杆前,缓缓直起腰,没有再听楼下的声音。 裴伽走了过来:“怎的在这里发起呆了?” “他们去买马了?”程念影转头问。 “是。”裴伽应声,“你是不是在想,今日之事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们在将要入城时,其中一辆马车的轮毂脱离,车身陡然斜倒,惊跑了一匹马。 好在人并未受伤。 裴府长辈也算见过些世面,连一丝惊色也没有,只是责令底下人再三检查。 “嗯。”程念影冷着脸,这般试探,令她不高兴。仿佛那刀悬于头顶,却迟迟不知它究竟何时落下。 “莫担心,正如他们所说,这样多的人守在一处,又有我那些师兄弟随行,何人敢肆意下手?” 裴伽声音有力:“再来,此地离悬空寺也不远了。” 裴伽话音落下,身后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们转头看去。 是小二送水进屋,将水搁下后,那小二便又闷不吭声地退下了。 裴伽摸摸下巴:“这小二竟是一句吉祥话也不说。” 程念影眸光微动,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裴伽还未反应过来,待她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飞快喃喃道:“那小二有异?” 小二下楼拐进后院儿,又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个年轻男子头上胡乱缠着布,拎着菜刀,面无表情地剁着臊子。厚厚的菜墩发出“咚咚”声响。 “他们要去悬空寺!”小二道。 男子抬头:“……悬空寺?” “是皇寺,若进了那里,我们就不能再跟了。”小二急声。 “知道了。”男子在裙间抹了抹手上沾的肉末,将菜刀切入菜墩,转身便往外走。 厨房的门被他一手拉开。 少女身轻如燕,出手如电,纤长五指屈起,直朝颈间探去。 正是尾随而来的程念影。 男子连发愣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是本能地脑袋一歪,身形一扭,从墙上拔下另一把菜刀,朝程念影的手掌挥去。 这本能的反应,已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程念影没有一丝惧怕,反而眼底光芒熠熠。终于不必再难捱地等着那刀何时落下了! 她抬起左手。 “叮”一声响。 一柄短匕与菜刀刀刃相撞。 那刀刃常用来剁猪骨,缺口和卷边都未修整,反不如程念影手中的匕首锋锐,不仅未能进一寸,还又被切出了细细缺口。 这一个照面,双方都有些惊讶。 “蠢货,你被跟了。”男子嘶声道。 程念影虎口微微发麻,吃惊于男子的力道之大和反应之敏锐。 下一刻,男子再度举刀劈向了程念影的太阳穴。 那小二在后头喃喃喊:“不可能,怎么可能,她若跟在后头,我怎会发现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拔菜墩上那把刀,而后凶相毕露,也朝程念影奔来。 程念影彼时才躲开男子的刀。 只听男子骂了一声:“滚远点!” 这话却是对小二说的。 “别妨碍我!”他又添了一句。 自是对自身的本领极为自傲。 程念影身如灵蛇,一柔身搭上了男子的肩。 男子面不改色,骨头发出喀拉一声,生生脱开了程念影的五指,而后身如鬼魅般,斜身撞向程念影。 这与抓裴伽的那个杀手,全然是天差地别的。 男子也惊讶:“你是楼里的人?” 程念影一听这句话便觉得不对。 杀手前来,并不是来抓叛徒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是从楼里叛出的人! 他们……是收了钱财,受人所托才来杀她的! 谁要杀她?与当初派人杀秦玉容的,是一个人??? 念头百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男子丢了菜刀,从腰后摸出数枚细细刀片,夹在指尖,那刀片更为灵活,手指翻飞间,一枚飞出,一枚翻转,贴着程念影的皮肤过去,瞬间便留下血痕。 程念影反手扣门,借力飞起,足尖直踢他下巴。 男子笑道:“这一招还是我教的。” 程念影没能踢中他,足尖一转,只顺势将他覆面的布条勾了下来。 露出一张白得过分的脸。 他不仅脸是白的,眉毛也是白的,连眼瞳都蒙着一层淡淡白膜。他的嘴角留着陈旧性伤疤,使整张嘴比起常人更难以闭合完整,于是露出了尖尖的犬齿。 仿似怪物。 男子这时抬手抓住布条,面色难看得稍显狰狞。 程念影呼吸轻了轻,她听过他的名字——阮师。 楼主的左右臂膀之一。 他来杀她,便是定要置她于死地。 程念影用力地舔了下唇,握刀而上。 …… 裴伽这厢叫上和尚们:“我好像看见歹人了!” “阿弥陀佛,走!” 彼时御京,被带回的杀手昏昏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昏暗烛火中,四周铜墙铁壁,仿佛牢狱。 “认得他吗?”丹朔郡王的声音响起。 紫竹站在下首,紧张地分辨片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