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瞪他:“我从来不躲猪圈!” 裴伽缩了缩高大的身体,欲哭无泪。 程念影走上前,给他解了束缚,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傅翊扫过那帕子。 且忍住了酸意。 “大哥。”程念影细声道:“你受苦了。” 裴伽顿时又感觉活了过来:“没有没有,还好还好。” 傅翊垂眼,看向被扔在地上的杀手。 “死了吗?” 护卫弯腰伸手去探:“主子,没呢。” 傅翊问:“从御京来的?” 杀手面容扭曲,同时手指屈起,竟是不顾一身伤,突然挣扎暴起。 程念影同时转身,不过一记飞踢还未挨上去,离得更近的吴巡出了手。 他一拳打在杀手的手臂上。 那只手霎时变形,发出喀拉的声响,随后无力垂下,仿佛生生被折断一般。 杀手就这样又“咚”一声倒了下去。 “没打你胸口,是还要留你一口气。”吴巡冷冷说完,又哎哟哎哟地甩起了手,“好脏好脏!” 傅翊这时又道:“他既然不肯答是不是从御京来的,便卸了他的四肢、下巴,养到身上的药失效后,再切断他筋脉,折断指骨,挖了眼睛……” “才以慰裴公子这几日吃的苦头。” 裴伽都听得打了个哆嗦。 县令没哆嗦,气得骂道:“敢绑架裴公子,还刺杀郡王!诛他全家才是!” 傅翊轻笑:“不知他有没有全家,你去替他找一找?” 杀手毕竟不是死士。 他们做这勾当是为了活,不是奔死而去。 这人嘴皮子颤抖着,上下牙齿一碰,咯咯地挤出声音:“是……是御京来的。” “我没有刺杀郡王。”他颤声道。 但谁人信呢? 傅翊点点头:“你保住了一命,带下去吧。” “我要将他带走。”傅翊转头对程念影道。 “带走?” “嗯,我该返御京了。有些事亟待我回去处置。”傅翊顿了顿,“你跟我走吗?” 裴伽激动得站起来:“妹妹!” 按傅翊一贯的风格,他此时便要开口劝说。 你知道的,唯有你走了,裴府更安全。 但这回傅翊什么也没有说,只静静等待着程念影做出选择。 “……我跟你走。”程念影轻声道。 傅翊笑了:“听你这样说,我便高兴了许多。不必跟着我去御京,但你也不能留在河清,去悬空寺吧。让裴伽同你去,那里安全,又不带累裴府。” “你就在那里等我,如何?” 裴伽倒先应了:“好!” 傅翊道:“你要查的事,我会替你查,你等我的好消息就是。这回什么条件也没有。” 这听来是极好的折中之法。 程念影没道理拒绝。 她点了头。 傅翊张开了双臂。 程念影怔了片刻,走上前去,和他抱了下。 裴伽在旁边看得双眼冒火,但又不能阻拦。 傅翊侧目,瞥见程念影柔软白皙的脖颈。 这便是爱一个人的滋味儿? 纵使百般难忍,却也能忍住。 傅翊很快便松开她,转身上了马车。 从抓人到离开,竟是没有半点停留。 一边的县令立马张罗着送裴伽回去。 程念影立在那里,慢慢地皱起眉毛。 是因为傅翊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所以不强求她跟在他身边了? 御京。 杀手的信彼时才送到该去的人手中。 “怎么会杀不了?”岑瑶心失声。 坐在主位上的面具男子看了她一眼。 岑瑶心如今断了一条腿,脸倒是无损。 “信中不是说了?丹朔郡王在身边,不好动手。”面具男子缓缓道。 岑瑶心不敢冒犯他,敛了敛声气:“总有离开的时候。” 面具男子伸手:“画像拿来我瞧瞧,什么样的女子,竟得傅翊青睐。” 他将画纸展开。 目光微微一变:“郡王妃?不是病死了吗?” 岑瑶心也很是惊讶:“她长得和郡王妃一样?是替身?” 男子起身踱步,有些关窍想不通。脑中隐隐有念头闪现,但又抓不住。 他蓦地想起来:“那个叛徒,抓住了吗?” “没有。” “我记得她是刺杀郡王妃时失踪的。” “是。” “啊,原来是这样吗?”男子喃喃自语。 相送 皇帝此次催促傅翊回京,不仅派人送来了口谕,还带来了一封密信。 傅翊坐在马车里,慢慢拆开封口,展平信纸。 “这一日来得比想的要快。”傅翊顿了顿,卷起车帘,吩咐外头的护卫,“再快些往御京去。” 护卫应声抽鞭,马车登时狂奔而去。 吴巡还有些忧心:“您的伤……” “不妨事。”傅翊眯起眼,“若不快些,我后悔了怎么是好?” 吴巡愣住。 河清的城门已然打开,就在马车将要奔出去的时候,一阵更为急促的马蹄声近了。 赶车的护卫纳闷:“什么人敢凑得这样近?” 吴巡闻声,甚至将刀都抽了出来。 待车窗的帘子一卷,吴巡探头一瞧,再度愣住。 傅翊见他反应不对,问:“怎么?” “江、江姑娘……” 傅翊几乎立刻一手按住车壁,起身往前:“停住。” 护卫闻声勒马。 程念影是骑马追上来的,冬日里的风将她脸刮得愈加雪白。她从马背上跳下,正好这厢帘子也掀了起来。 二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撞上。 傅翊不禁动了动唇,那一刹说不清是何等的心情……一个灰色布袋突然砸到了傅翊面前。 吴巡在后头又愣了愣,差点以为这江姑娘是要将他们主子给砸死。 “忘了给你,你要的东西。”程念影脆声道。 我要的东西? 我要的不是你? 傅翊好笑地抬眼,但紧跟着就想了起来——岑三爷的来往信件? 傅翊伸手拨开布袋口。 这灰扑扑的外衣之下,藏着的果真是一封封收拣妥帖的信件,层叠之下,甚至还隐约能看见两枚印章。 “就是为了送这个东西?” 程念影“嗯”了一声,倒也没立刻走。 傅翊这时起身,护卫忙往一旁递了锦凳,他踩着走下来,三两步到了程念影面前,抬手捧住了她的脸。 “冻着了,该穿件大氅。” “那便来不及了。” 傅翊过去常觉得“留恋”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但眼下品味着那陌生的滋味,……竟觉得多说两句话也会将五脏六腑都充盈起来。 “你的手比我的脸还冷。”程念影蓦地道。 傅翊:“……” 一句不中听的话说完,程念影却紧跟着又道:“我想起来,你今日还未换药。” 傅翊眸光微动:“是,我换了再走。” “嗯。”程念影当先钻进了马车。 傅翊唇边笑意压不住,转身跟着也回到了马车里。吴巡一见状,忙自觉退了出去。 程念影拉开傅翊的衣领,细细盯着观察几眼:“伤口长得很好了。” 说完,程念影又迟疑地问:“你回御京,要给皇帝看你的伤吗?” “要。” “那你每日将长起来的痂撕去,看起来便会格外狰狞了。” “好。” 程念影给他清理过伤口,又重新洒了药粉,包扎。 伤不痛了。 倒是骨头里蔓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既然药也换了,这便要走了? 傅翊喉间紧了紧,道:“我也有一物忘了给你。” “什么?” 傅翊从马车下的暗格之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程念影。 程念影一眼认出来——是那回在蔚阳给她看过的,里头装着楼里的药! 这回他没有再只给她一枚,而是都给了她。 程念影自不会推拒,屈指抓紧瓷瓶:“我走了。” “嗯。” 傅翊还抓着她的手腕。 程念影微微蹙眉:“我真要走了,裴伽还在等我,他饿得不行了。” 傅翊往外头看去,果然,裴公子没有独自回府,而是倔强地也骑马跟了过来,只是那身形摇摇欲坠的,连一身狼狈也顾不上。 傅翊假惺惺道:“哦,来的路上怎么不给他先买些吃食?” 程念影将手腕一抽:“对呀,眼下这就去买了。” “不许买核桃饼。”傅翊改了改口气,“我见他也未必爱吃。” “眼下他也不能吃这个,噎,喝粥好。” “……你倒细心。” 程念影暗暗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