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都要多少钱?”程念影问汤叔。 “这,说不好,从前都是贵人主动提起。许蔚阳的户籍与屋宅,钱财倒是其次了。端看那事多危险。若要以命换命的事,一两银子都少了。” “但你若真都要雇佣过去,那,那也不必要那么高。少些也好,大家都能吃上一顿饭。” 汤叔倒很为旁人着想。 程念影思虑片刻:“那你们等等。” 汤叔自不敢催,只目送着她离去。 离开城北,程念影又去了街市。 她走过卖核桃饼的点心铺子,在那里呆站了片刻。 而后突地伸出手:“我要一些莲子糕。” 揣上点心,她才回了听雪轩。 傅翊的门大开着,就坐在那里等她。 护卫看了都头痛。这不拦拦?天天跟放羊似的。 万一哪天就不着家了怎么办? “岑家的戒备变严了。”程念影三两步轻巧地跨到傅翊面前,“今日我翻墙回来险些被发现。” 护卫连忙道:“那还是莫翻了,万一不慎受伤怎么是好?” 程念影摆摆手:“眼下还不要紧。” 她走近,见傅翊气色好了许多,只是开口还显得怪里怪气:“去见殷恒了?” “我去见他作甚?” 傅翊沉默片刻:“那是……” 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但又知道少女的心思不好猜测……没准儿是什么气人的等着呢。 “核桃饼没有了。”程念影含糊地撒了个谎。 她掏莲子糕给傅翊:“只买了这个。” 傅翊指尖蓦地蜷紧,接过来:“给我?” “嗯。” 他拨开外层的油纸,露出里头白白的莲子糕。不是新鲜莲子做的,倒有股药味儿。 程念影盯着他:“你吃么?” “嗯,吃。”傅翊低头就咬了一口。 护卫见状颇有些麻木了。没试毒就没试毒吧,唉。 程念影眸光动了动,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原来傅翊喜欢的并不是核桃饼,而是她买来的点心。 买什么都好? “给我些钱。”程念影在他面前摊开手掌。 傅翊嘴角抽了抽。 买个莲子糕,还有这里等着他。不过也是好事。说明她在接受这一切…… “好,要多少?” “不知道,我要雇些人来保护你,也许要个一百两吧,他们不如我贵,但也总归要花些钱的,也许要雇一日,两日三日……都说不准……” 傅翊打断她:“你……雇人保护我?” 程念影:“嗯,这样你便极安全了。” 怎么还不高兴? 傅翊:“……你要雇几人来保护我?恐怕都是不顶用的。” “几人是少了,百人呢?” 傅翊难得表情微微裂开:“你从哪里弄来上百人?” 围困听雪轩 程念影这张脸时常给人以天真无邪的感觉。 此时护卫看着她的面庞,第一个念头便是忧心她被人骗了。 待定了定神,只听她道:“从城北,与阿莫一样的人。” 城北? 护卫尤记得当时看见的场景——那里的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拎着农具,缩着脖子,显得呆滞又怯懦,还老实。 “他们……还干这个?”护卫讶异。 阿莫就是被派出去追杀殷恒的,那么他的邻人也干此事,就不显得奇怪了。 傅翊倒更在意另一件事:“你说上百人?那里并不见这样多的人。” “嗯,他们说往西走,还有一处安置着像他们这样的人。” “怎会有这样多的人做这等勾当?这不合常理。” “因为活不下去啊。”程念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蔚阳地虽小,却称得上富庶,当地百姓何至于此?除非……他们是外乡人。” “嗯,说逃难来的。” 自古流民便是皇帝心头大患。若无妥善安置,聚集多了,便会生乱。 傅翊顺势将那不大好吃的莲子糕推远,轻声道:“蔚阳真是胆大包天。” 程念影从这话里听出了不太对劲的味道。 不等她追问,傅翊又开了口:“阿莫被派出追杀殷恒,而他的邻人也一样干这类勾当。…前几日你下山,就是他们被派来杀你?” “那这样的人岂信得过?”护卫担忧。 傅翊倒不急,抬手让护卫住声,随即接着问:“他们不管接谁的钱都肯办事?” “应当是吧,他们太穷了。” “那日他们得了吩咐前来杀你。是他们一见你,知道你与阿莫有交情,才未曾对你动手?” 傅翊顿了顿,“还是因你也给了他们钱?” “又或者是被你打退的?” 既然都已戳穿少女的杀手身份,说到她的本事也就不必避讳了。 “自是被我打退的。”程念影看看他,问:“你也觉得他们不可靠么?” “恰恰相反。” “他们未因你与阿莫认识而停手,便说明不是优柔寡断之辈,心中自有轻重主次之分。” “最后被你打退,说明也不是什么明知死路仍要踏的蠢货。” “我看并非谁人来都能收买得了他们。” 不过几句话间,傅翊便将他们看得分明。 “去取一百两来。”傅翊吩咐护卫,“明日你陪她去城北。” 这时的傅翊看起来正经许多,他道:“一人一日只得分八十文,若是青壮,可分一百文。不得越过此价,亦不得因谁人家中老弱病残更多而有偏向。” “岑府上的家丁也不过一日四十文,他们能拿到这份钱,应当会高兴了。” “只是人多难免口杂,这几人可靠,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可靠……” 傅翊顿住。 程念影便接了声音:“若一人走漏风声,所有人都拿不到这份钱。” 傅翊赞赏地笑了:“嗯。” 没说几句话,岑三爷来了。 傅翊连忙喊住程念影:“不许再往床下滚。” “哦。”程念影闪身趴到了屏风后。 趴地上,和滚床底又有什么区别?傅翊头痛。 岑三爷这厢进门便道:“先前小禾姑娘丢的东西找到了。” 梁王给的头面? 这倒不是什么好消息。 见傅翊兴致不高,岑三爷叹了口气:“可惜啊,小禾姑娘却至今未找到。” “三爷今日是特地来向我捅刀子的?” “岂敢。”岑三爷在他身边坐下,低声劝道:“这世上女子何其多?郡王何必为她烦心?” 傅翊觑他一眼:“三爷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岑三爷顿时明悟,说到底还是因为天之骄子的心情在作祟。他看着傅翊,这才有种这人还年轻的感觉。 他不同,他年长,什么样的女人也都尝过了,得到得不到都不会影响他什么。能叫他耿耿于怀的,只有那御京中无边的权势。 而傅翊,就是太早地太快地得到了这些。 “我想不到那么远的东西,倒是眼下的事更叫我为难。”岑三爷叹了口气。 “殷辉义的事?” “嗯。”岑三爷看向傅翊,“你说得没错,他要找的,根本不是小禾。而是殷家大房这一代的独子。” “独子啊。”他加重语气感叹了一遍。 这两个字实在太有分量了。 “若是其它几房也就算了……殷辉义的儿子啊。殷辉义可是做过宰辅的。” 岑三爷感叹完,话音蓦地一转:“你说,怎么会这样巧,殷辉义的独子竟来了蔚阳做县令?还更名改姓,以致底下没一个人认出他来的!” 这话音里的试探意味浓到连程念影都听出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在屏风后捏住了铜簪,所以说这东西送得好呢,不起眼,能当短刃用,它有些分量,于是又还能当投掷暗器使。 “你的意思是殷家有意给岑家设局?”傅翊此时抬了抬眼。 对岑三爷的“聪明”很是满意。 “我想不通啊。”岑三爷摇头,“殷家何苦?两家本无往来,各自都好好的。” “对了,殷辉义说,他之所以要先找小禾,是因为小禾入城时,是与他儿殷恒结的伴。他想从小禾口中问个清楚。” “但小禾,又怎么会结识殷辉义的儿子?” “还请郡王告诉我,小禾是个什么身份来历?怎的不仅使郡王念念不忘,还与殷家关系密切。” 傅翊不答反问:“三爷怀疑我做了什么手脚?” “怎会?皇后的心思,郡王也知晓,连陛下都乐见。那做姻亲便是迟早的事……郡王在岑家,是自己人,岂有怀疑的道理?”岑三爷当即便矢口否认。 “殷辉义失了儿子,发疯是迟早的事,这事本与岑家不相干,但怕他借题发挥,要与岑家为难。从前素闻郡王美名,今日便想请郡王为岑家出一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