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可行?侯府大可放心,我能做得分外自然。” 邹妈妈觉得,侯府可能……不大愿意。 毕竟有这个名头在,他们才能攀上郡王府。 但邹妈妈不敢说,怕将来背个奴仆背主的罪名。 接下来的一整日,程念影的午膳、晚膳都未与傅翊一起用。 连施嬷嬷都担忧起来:“郡王妃可是与郡王吵架了?” 程念影捏着筷子,食之无味,道:“不曾。” “那为何……” 程念影随意找了个借口:“只是私下里想备些东西给郡王。” 施嬷嬷恍然大悟。 是要给出去惊喜么?那自是不好对外提。 程念影蓦地问施嬷嬷:“你知晓孟家在哪里么?” “孟家?” 她现在不能去魏嫣华那里。 要探听如今魏家如何了,倒不如从与魏嫣华交好的孟家姑娘那里入手。 “您容我去问问。”施嬷嬷道。 对于郡王府来说,那孟家实在有些不入流,不入流到连施嬷嬷都不知道这是哪家。 另一厢,吴巡却是叹道:“您赢了。” 但吴巡还是想不通:“为何郡王妃突然转变了态度?她为何怀疑您?” 是啊,为何呢? 因为他杀黎近江时太过残酷? 但作为一个“吃醋”的丈夫,不该如此么? 施嬷嬷第二日为程念影问到了孟家所在。 “也省了拜帖,您直接去就是。” 程念影应着声,让施嬷嬷为自己备了马车,只是她才刚来到门口,便被人拦下了。 “郡王妃且等一等,郡王立即出来。” “郡王要与我一同去孟家?” “不是去孟家,去魏家。”傅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是关心么?我便带你去瞧瞧。”他接着道。 还是丹朔郡王一贯的口吻。 但如今程念影心有所疑,便尝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了,郡王为何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她低声问:“陛下是不是也去?” 傅翊没想到她会有此问,眼底飞快地掠过一点亮光:“是。” 程念影走近些,张了张嘴。 傅翊坐在肩辇上,此时不由弯腰低头去听她说话。 程念影与他贴得更近,犹豫着问:“陛下不愿将此事闹大,要我走在前头。反正从前我就总往魏家去。陛下再微服一同前往拷问魏家是不是?” 傅翊顿住,他垂眼。 目光却只能瞥见少女一截雪白的脖颈。 他的目光并不带有其它意味,刹那间仿佛穿透皮相,窥见了程念影的灵魂。 他同她提起过陛下的行事作风,而今她已能举一反三,而不再停留于他话语间表面的装饰。 她只消有人教,便可以变得愈加聪明。 傅翊全然没有会被她看破真实内里的担忧。 他眼底的光反而更亮了些。 多有意思啊。 她并非一味乖顺。 她亦是会挠人的猫。 多有意思啊。 傅翊伸手摸了摸她的后颈,低声道:“是。” 这下轮到程念影心下暗暗惊讶了,他竟然直接说“是”,而没有伪装。 程念影抿唇道:“那郡王算不得是为我。” 傅翊低笑:“好。不算。” 程念影憋住气,半点也没觉得有戳穿他的胜利感。反而好像丹朔郡王还在迁就她一般…… 傅翊伸手扣住她腕子:“上来。” 程念影抬脸看他:“我不想上来。” “为什么?” “挤得慌。” 傅翊还是宽和地笑:“好,那我让陛下为我换一个更宽敞的。” 他慢慢松开了五指。 眼见程念影转身去乘了马车,傅翊示意护卫将肩辇放下,而后跟了过去。 “我便与娘子同乘马车吧。” 程念影也无法拒绝他,只能应了声:“噢。” 只是她坐得有些远,离他全然不如往日那样近了。 傅翊捏了捏指尖。 这倒是有些……不大习惯。 魏家。 魏兴先进了门。 下人们惊异万分:“老爷?老爷回来了!” “老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快,快去找姑娘!” 魏兴思忖片刻,道:“先去将姑娘绑起来。” 下人们脚步凝住,不可思议地回头:“老爷?” 魏兴:“还不快去!” 下人们能与魏家大伯硬顶,却不敢忤逆魏兴,只得先照办。心想着多半郡王妃会来救场的……便是亲爹也不能拿女儿怎么样吧? 魏兴吩咐完,才又转身出去。 魏家门口停了一驾马车。 马车里的妇人怀抱着一个男童,见魏兴出来,连忙往外钻:“如何?” 魏兴拦住她:“珍娘,今日有要事要办,等料理过了,你便能进府了。” 他那妾室珍娘忙问:“是你的正室夫人不许我进去么?” 魏兴摇了摇头,眼底渐渐浮起期待之色:“不,是一件大事。兴许要加官进爵的大事。” 他在夔州有救驾之功,又“大义灭亲”,为陛下提供了证据。待今日对质过后,从前种种苦难,皆会不见! 对质 魏嫣华近来着实难得过了一段消停日子。 母亲没有再发疯,魏家大伯也没有再登门。 虽说前者近来越发失了魂一般,后者也更像是在静静等待她失去“贵人”扶持的那一日……但总归是得以喘息了。 “不知丹朔郡王妃何时能再来呢?”这已是下人近日不知第多少次感叹了。 魏嫣华听过觉得有些羞愧。要在御京拼了命地活得更好,却要倚靠别人。 好在……好在那位似是也并不在乎这些。 魏嫣华念头刚起,下人匆匆奔来:“姑娘!老爷回来了。” 刹那间,魏嫣华的表情经历了极其复杂的变化,她甚至几乎忘记了呼吸。 “姑娘?”下人又唤了一声。 魏嫣华扭头看了一眼母亲的方向,然后才转回来,面带疑惑与警惕:“怎会在此时回御京?若让上官知晓,是要被治罪的。” “但那真是老爷!” 这厢话都还未说完,就又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进了门,两张脸皱作一团:“老爷叫我们先将姑娘绑了,姑娘吃吃苦,恐怕是为大爷那事儿发作呢。但老爷到底是还要走的……” 魏嫣华无奈一笑:“我知道。” 她伸出双手,眼底却冷得很。 这厢捆了人,魏兴才走进院门。 父女双方一见面,一时都觉得极是陌生。 “你啊。”魏兴摇头。 魏嫣华开了口:“父亲回来先问罪于我,不怕自己被问罪吗?” 魏兴皱着眉:“并非是为父要如何,而是贵人要问罪你。……你干了什么事,你心中清楚。” 魏嫣华胸口突突直跳,跳得她眼前阵阵发晕。 何事?只能是那桩事。 但是哪门子贵人来问罪她? 魏嫣华冷笑一声:“先前父亲想从青州离开时,怎么没想过今日呢?” 魏兴也不与她作口舌争,他别开脸,心道也是没法子的事。 他只吩咐一旁的下人:“去搬椅子来,还要铺上垫子。” 这番吩咐完,便有人进来了。 魏嫣华打眼望去——是个穿着老旧僧衣的老和尚。 但魏兴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飞快地拜了下去:“陛下。” 院中一时好像被妖魔施了定身术,所有人都僵硬得不敢动,只剩下急促喘气的声音。 一点不知从哪里来的微风从院子里掠过,魏嫣华冷得打了个抖。 她出汗了。 她从未见过皇帝,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见到皇帝。 魏兴这时转头喝了一声:“都傻了?还不速速向陛下行礼?” 魏嫣华第一个僵着脊背行了礼,紧跟着其余人也如梦初醒一般,匆匆行礼。 彼时程念影与傅翊也落后两步走到了院门口。 傅翊朝院子里看过去,心道这才像是常人第一回见到皇帝的模样……哪像他身边这个? “陛下。”傅翊带着程念影进了门。 皇帝回头问:“走得慢些可觉得舒服许多?” 傅翊一手压在程念影胳膊上,一边躬身道:“多谢陛下体恤,是要好上许多。” 他嘴上说着话,目光却是落在程念影的手上。 这下都不主动来扶他了。 另一头浑身冒冷汗的魏嫣华,此时也在看程念影。 那种手足麻痹,阵阵眩晕发冷的感觉,终于渐渐从体内抽去了。 ——她尚且平静,我又在惧怕什么呢? 还未到戳破一切,判我死刑的时候呢。 “陛下,入内说话,还是?”魏兴上前去推了推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