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谋害变成玩闹,羁押审问变成了暂住。 把玩着夜明珠的手顿住,那双微微挑起的明艳眼眸,慢条斯理地落在管家身上。 那唇角的笑意甚至还没有散去,一股冷意就从脚底板窜上头皮,吓得管家“噗通”一声跪下来。 “侯爷……” 扶微收回目光,轻笑着:“跪我做什么,不是要接你家小公子吗?去吧。” 管家闻言,抹了抹头上的汗珠,顶着苍白的脸谢恩:“多谢侯爷。” 小鱼接收到扶微的眼神,领着管家放人去了。 扶微手指一下一下地在夜明珠上敲着,慢悠悠道:“太子殿下,还不出来吗” 躲在暗处的容皎心头一紧,乖乖地走出来,脑袋上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憔悴,眉眼微蹙,颇有一种病弱西子的美感。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扶微不置可否,转而起身,将手里的夜明珠啪嗒一下,丢进装着珠宝的箱子,顺手关上盖子。 扭头就看见容皎眸光幽深地盯着那些珍宝,扶微笑着说:“太子殿下就别看了,虽然受伤的是你,可这些可都是丞相送给我的,一个子也不会分给你的哦。” 容皎:“……” 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起来,唇抿着,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扶微也不说话,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像是打定主意,想要看看容皎到底想要做什么。 “怎么,太子殿下也想要啊?” 容皎死死地盯着他,终于是忍不住质问:“丞相一家卖官鬻爵,残害百姓。世人都说永宁侯扶家世代忠良,如今也让不过如此嘛。” 扶微嗤笑一声,反问他:“忠诚?那值几个钱?够让我的兵,我的马吃一顿饱饭的吗?” 容皎:“朝廷每年都往漠北拨钱。” 扶微:“那太子殿下知道,拨多少钱吗?够军饷的吗?够吃饭的吗?够安顿那些战死的将士的尸骸吗?够发抚恤金吗?” 容皎一噎,竟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知道。”扶微轻笑,“京都城富得流油,你们皇室是式微,可根到底还是长在富贵窝里,你享受的一切,都是从百姓身上刮下来的。我若是不收这些钱,饿死的就是我的兵,明日蛮子踏过西北边境,割的就是你们这些人脖子。” 容皎:“可是父皇……” 扶微毫不避讳地说:“你父皇那个蠢货,连自己的皇位都要保不住了,你真以为他会管西北的事情?要不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要保不住你了,今日我会站在这里?” “我又是凭什么能让当朝储君舍身相救?” 他本以为自己以身相救,再以相府小公子的嚣张跋扈做对比,定然会博得扶微的好感。 这样自己就能拉拢扶微。 可是他错了,扶微从来都不是什么粗鄙武夫,他有个玲珑心思,早就看透所有,甚至顺水推舟。 容皎脸色煞白,难看至极,低声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帮我?” “因为我可以不活,百姓得活啊,”扶微摇头说道,“你们这群天皇贵胄,在京都城斗法,你以为祸害的都是谁啊?” 容皎:“……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扶微:“本候这次来,不是给自己找主子的,是给天下百姓找一位明君的,我思来看去,也就你还算顺眼。” 所谓的顺眼当然并不是真的顺眼,而是扶微决定要站队哪一党派,这让容皎不由得将心提到嗓子眼。 “侯爷愿意?” 扶微没了方才的嬉皮笑脸,眼神带着压迫和戾气,他说出了那重若千金的承诺:“容皎,我愿拥立你为主,为尔保驾护航,同你一起造盛世太平。倘若你敢背信弃义,我必竭尽全力,杀了你。” 熹微晨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徐徐升起的太阳,骄阳似火,光照大地。 扶微逆光而立,宛若天神下凡,让年仅十五岁的小太子为之侧目,心脏怦然而动。 容皎朝着扶微行礼,字字铿锵:“容皎愿拜侯爷为师,定不负百姓所望,亦不敢负侯爷信任,定当竭尽所能,造河清海晏之盛世!” 扶微将人扶起,目光交汇之中,满是默契,也就此达成合作。 …… 老皇帝病逝后,扶微将容皎推上了皇位,两个人齐心将刘家连根拔起,满门抄斩。 刘家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是当朝贵妃。 也是扶微母亲的手帕交。 只可惜幼时会喂着扶微吃糕点的温柔女人,如今因为家族覆灭,成了一个疯子,看着扶微的眼睛满是怨毒。 “扶微,你竟然背弃扶刘盟约,和容家人合作,你就不怕你的父母从地狱里爬出来,索你的命吗?!” 提到父母,扶微心里绞痛,身上也带上冷意:“要是真能索命,也该先索你们的命吧。” 贵妃:“你什么意思?” 扶微:“世人都说我的父母是为了百姓战死的,可他们到底因何战死,你当真不知道吗?” 贵妃眼里少见的慌乱,支支吾吾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扶微道:“刘家克扣将士们的军饷,就连送来的粮草都是一些发霉的、不能吃的霉米!我的父亲母亲,如此信任你们,可你们却在背后捅了他们一刀!要不然,我父母怎会因为补给问题,活活战死!” “先背弃盟约的是你们!” “先帝是无能,这是他的罪,而你们的罪又是什么呢?” 贵妃字字泣血,泪流满面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群贱民,如何抵得上我们刘家的荣耀!我们有什么错!” 扶微:“不可理喻!” 贵妃嘲讽着,大笑着:“扶微,你别以为扳倒我们刘家你就赢了,别忘记了,我的父亲,大安的丞相也是被太祖皇帝托孤,辅佐先帝登基的。但你看,我们家落得什么下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刘家这棵参天大树倒了,你这把割喉的利刃又能活多久呢?” 扶微面不改色道:“这就不劳烦姨母费心了。” 他和容皎相处已有五载,虽算不上亲厚,但从容皎蛰伏隐忍的面容,也瞧见了未来的他的模样。 他会是个明君,但绝对算不上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毕竟扶微有民心,有数十万大军,只要他想,可以立马颠覆王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帝王不会放任他这样下去的。 但既然他敢这样帮着容皎,他也猜到这个结局,所以他不会一条路走到死,他有自己的后路。 “我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面临的是什么,至于姨母,怕是看不到了。” 昏暗的宫殿之中,唯有贵妃那双怨毒的眼睛亮着,宛若暗黑伸出吐着芯子的毒蛇,声音像是地狱里勾魂的恶鬼,嘶声揭底地诅咒着: “扶微,别得意太久!我会看着你被容皎杀死,你会失去你所有在乎你的一切,你将永世被困在这座囚笼之内,生不如死。”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这句话带来的满满恶意,扶微心里竟然真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该上路了。”扶微不再多留,朝着一边的太监打了个手势,有人替他给贵妃灌下毒酒。 没过一会,扶微就看见贵妃宫里的灯熄灭了。 可贵妃那双怨毒的眼睛,却刻在了扶微的心里,阴魂不散。 从贵妃的寝宫出来后,扶微径直去了皇帝的寝宫。 他和容皎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饭。 如今的容皎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少年了,他已然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便是扶微,有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不过幸好他如今羽翼未丰,刘家已经倒台,自己也该着手准备回漠北一事。 省的真的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 才走到门口,扶微就发现今日的皇帝寝宫有些不一样,不仅灯火通明,而且奢靡浪费,被人特意地布置了一番,丝竹管弦,美酒佳肴,像是人间仙境。 旁边的香炉里还染着香,是十分清香淡雅的味道,令人闻之欲醉。 扶微不由得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容皎看着不过才弱冠的帝王,语气谈不上好,些质问意味,把殿里的侍女太监吓得不轻,立马跪了一地。 扶微倒是不怕。 毕竟才拜师那会,容皎殷勤的不行,这些年来也确实将他当师父尊敬。 而容皎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扶微向来直言不讳,容皎从未有过怨言,但是今日容皎有些不同,甚至有些怪异。 容皎抬头看着扶微,并没有回答,而是柔声询问:“贵妃死了?” 扶微:“嗯。” 容皎牵住扶微的手,凌厉的眼睛唯有瞧见扶微时,化成一滩春水,说话时,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刘家终于被连根拔起了,朕实在太高兴了,老师就让我这一回吧,我保证就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