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一排座椅,忽然坐下来一对父子,父亲忙着去一边谈事,那大约才十岁左右的男孩便自行翘着脚丫在慕仑对面坐下。
男孩看起来家中有一点底蕴,见过这种稀罕的零食,所以一双垂涎的眼睛紧紧盯着慕仑手里的罐子,理直气壮地伸出手让慕仑给他一颗。
慕仑虽然被穷养大,但人很傲慢,随着年龄增长这点特质更为明显。
他如果生气,是真的会玩命,会咬人,会揍人,会打到对方快不行了为止,一般的孩子都怕他不太敢惹他。
但这男孩太呆了,也可能是被娇纵得没有基本观察能力,根本不知道看人下菜碟,也不知道软柿子还是硬柿子,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会伸着胖手又催促:“快点给我一颗啊,不,整罐都给我吧!”
慕仑都懒得理他。
男孩就生气了:“你这什么态度,让你给我吃的是你的荣幸,你还敢拒绝?你家住哪,你爸妈是谁,有在主星当官吗,小心我叫我爸废了你们!”
呵,还是一个官二代……
能这么轻易说废不废的,估计以前真有谁因为点破事得罪他被废了的。
可惜了,他就是一个没了母亲,爹也和死了一样的孤儿。
慕仑似笑非笑地哈了声,还是不搭理他。
慕仑把盖子盖上,正要把罐子放回口袋,没想到对面的男孩突然扑过来,尖尖指甲掐在他手臂上,趁他吃痛,立马把罐子抢了过去。
强要不成就强抢,这估计是这男孩一贯的作风,因为他非常熟练。
那股痛过去后,一股火撞上了慕仑的胸口,他一把攥住准备跑走的男孩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提起来了一点。
男孩脚尖擦着地面扑腾,见慕仑伸手过来就开始惊叫:“你要做什么……爸爸!爸爸!”
他这一嗓子非常洪亮,慕仑准备把罐子拿回来的时候,那名男人从远处匆匆跑回来,厉声道:“快放开我儿子!你这野孩子哪里来的,怎么这么野蛮?”
男人到底比慕仑有身型优势,不费多大力,便把男孩拉回去,放到了身后。
随后低头怒问:“怎么回事?我不认识你,你怎么无缘无故欺负我家孩子呢?”
慕仑冷笑,没等说话,男孩在后面委屈巴巴地扯了下男人的衣角:“爸爸,我刚刚拿出食胶准备吃,他看到了也想吃,我分了他一颗,结果他想全要,我不肯,他就全部硬抢过去了。”
男孩从刚才慕仑能单手提起他的事发现,慕仑是个不好惹的主,此刻说完瑟瑟索索往他爸后背缩了缩,同时不引人注意地把罐子往前踢了一点。
男人一听,火气大涨:“果然是野孩子,一股子星盗行径!看你这断手断脚的,是这附近的偷盗熟手吧,偷东西被打断了?没有父母,我就替你父母好好管管。”
这次出行,男人也不知道妻子给男孩塞了什么零食,男孩一说他也没怀疑,扬起巴掌要往慕仑脸上扇,替孩子出头。
“请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那声音淡淡的,有些摸不清情绪的淡,但如晨露中的白花沁人心脾,让人想在合理范围多听一听。
男人巴掌刹在半空,缓慢地转过头去。
那是一张足以让人感慨世间竟然真有人长这样的脸,标准的唇红齿白,对着那一双质询的眼睛,男人一怔,别说回答,一下连自己身处何地都忘记了。
直到男孩又使劲扯了扯他,他才猛咳嗽一声:“是这样的,你弟弟强抢我家孩子的食胶,这还没完,他还要打我家孩子,我认为这一行为非常恶劣,欠缺教育。”
慕仑额头突突跳,暴虐的情绪让他想毁灭一切:“我没有。”
男人语气又尖酸起来:“难不成还是我们冤枉你不成?我家长子在主星当骑士长,福利丰厚,你只是个裤子都破洞的穷酸鬼,而食胶一瓶都要一万星币,这东西是谁的不是显而易见?”
男孩在后面帮腔:“你不信看看他嘴里。”
慕仑耳朵里全是杂音,已经情绪激动到听不清话了,他攥紧拳头,一双纯然的苹果绿眸瞳满是戾气。
熟悉的场景。
大差不差的场面和对话。
慕仑又想起他的母亲,从小到大,他的为人处事都是由他母亲教导,他母亲还曾在本子上写过一百条原则,让他誊抄两遍再默写。
那些曾贯穿他童年的记忆,现在在生命洪流的冲击下,已经只剩下一丁点影子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窝囊爹什么都要以牺牲他利益的忍让教育,母亲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不要认,窝囊爹却说,为了邻里和睦,人家想要你的东西,给就是了,你又不常玩。
如果是对方先冲上来找事,窝囊爹会说,爹知道你委屈,但是人家家里有钱惹不起呀,你就认下错,为了以后咱爷俩不被排挤。
不被排挤,这四个字如同魔咒,让他认下不知多少次冤枉事……
慕仑的回想被突然把他拉过去的悯希打断。
由于没防备,慕仑在这拉力的惯性下,一头撞到悯希身前。
他太瘦了,个子只到悯希的胸口,能够很恰好地嵌进悯希怀里,方便他检查。
悯希将慕仑的脑袋抬了起来,指腹扣在他唇角,微微使力分开,垂眼检查他的口腔内部——果然在后牙处,看见一块软趴趴的糖。
“你看吧!他就是抢了我的东西!”男孩在后面观察着,瞅准时机煽风点火。
被轻抵着下巴的慕仑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被更莫名的情绪调配大脑,他咬紧牙关,让锋利牙尖咬出了一点血沫。
这个人竟然听那男的的话,真来检查他嘴里,下一步也要像那窝囊爹一样,让他认下这次的错了是吗?
慕仑想冷笑一声,却笑不出来,他觉得某一刻对悯希抱有期待的样子非常难看,真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有,慕仑一句话不说,冷冰冰甩开悯希的手,踉踉跄跄扶着椅子要去拿拐杖。
那边的男人还在自以为沉稳公平地道:“念在我们这次损失不大,我可以私了,只要他和我家孩子道一句歉,我就不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