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我们现在便过去。” * 夜里的藏书阁十分安静。 仿佛连终日里不断巡值的金吾卫们也鲜少会往此处而来。 朱红的槅扇前唯有一名年老的宦官守着。此刻也早已倚在廊柱上,睡得昏天黑地。 便连临渊带着李羡鱼从他的身畔走过,也毫无知觉。只是发出一两道并不分明的鼾声。 李羡鱼回过头,好奇地看他一眼。 又转头轻声问临渊:“这么大的藏书阁,便只有这一名守卫吗?” 而且看着,似乎也并不是非常能干的模样。 临渊垂眼:“宫中戍卫与否,并不在殿阁的大小。” 而在于皇帝重视与否。 例如那座华光殿前,便近乎没有金吾卫经过。 李羡鱼讶然:“可这是藏书阁呀。难道父皇都不来此看看自己的藏书吗?” 她话音方落,视线便也眼前的情形给吸引了过去。 藏书阁内并不昏暗。 阁内四角各点着一盏长信宫灯。 灯架极宽,又是黄铜制成。确保即便是风吹倒了烛火,也绝不会点燃书册,令宫中走水。 无数书柜林立其中,往藏书阁深处整齐排列。一眼望不见尽头,仿若书山辞海。 李羡鱼小小地惊叹了声,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书柜前,踮足取下一本藏书来。 “贞观政要。” 她念出书脊上的名字,旋即讶然出声:“都落这么厚的灰了?” 她本能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 果然瞧见,自己的指尖已被染成了灰色,看着脏兮兮的。 李羡鱼忙将藏书放回书架上,侧过身对临渊道:“临渊,你快帮我拿一下荷包里的帕子。” 临渊颔首,俯下身来。 他从李羡鱼的荷包中取出丝帕,示意她伸手过来。 李羡鱼乖巧伸手。 临渊垂眼,握住她纤白的手指,替她将指尖的灰尘一一拭去。 少女的手指纤细柔软,握在掌心中仿若花枝,令人不敢着力。 但又是这般的温软细腻,触感美好,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收拢掌心。 这般矛盾的想法中,他克制着收回手,尽量让语声平静如常。 “好了。” 李羡鱼也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 她只是弯眉将荷包放回袖袋里,便抬首重新往书架上看。 只是再挑书的时候,她便谨慎了许多。 她顺着书架一行行地仔细看过去,良久才在一本书籍上停住。 “齐民要术。” 她又念出书脊上的名字,踮起足尖伸手去拿:“这本书似乎没有落灰。” 临渊看了眼,立时抬手拦住了她。 他低声提醒:“公主,那本的积灰更厚。” “怎么会?” 李羡鱼讶然,踮着足尖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重新看了一遍。 她这才发现,那本书的封皮根本不是她以为的灰色。 而是整本书上落了厚密而均匀的一层灰尘,这才看起来,像是一道灰色封皮一般。 若是她伸手去拿,恐怕都能在封皮上留下两个清晰的指印来。 李羡鱼有些困惑:“怎么都落了那么厚的灰尘?父皇素日里,都不读书的么?” 她想了想,自语道:“还是,我没把父皇读的书找到?” 临渊取出火折点亮,视线落向眼前一望无垠的书海。 “臣替公主去找。” 李羡鱼却抿唇轻轻笑起来:“我想自己找。” 她觉得在一堆书里,找出一本特殊的书也挺有意思的。 便像是在玩藏猫一样。 她这般想着,便带着临渊,借着烛光往深处走。 两人一同走到藏书阁深处,李羡鱼终于发现一本看起来干净些的藏书来。 她杏眸微亮,踮足去拿:“临渊,你看这本,这本似乎没有落灰。” 临渊侧首。 一眼便看见了书脊上的名字。 《房中术》。 少年瞳孔一震,劈手便将那本该死的书抢过,背到身后。 李羡鱼指尖落空,回过身去望向他,讶然道:“临渊,你怎么又把我的书拿走了?” 她伸手去拿,临渊却立时闪身避过。 临渊紧握着那本书不放,语声毫不迟疑:“这本书,公主不能看。” 李羡鱼愈发不解:“为什么不能?” 临渊剑眉紧锁,握着那本房中术如临大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蓦地,他眸底寒光一现,立时熄灭了手中火折,骤然抬眼看向远处。 “有人来了。” 不待李羡鱼作答,他迅速将那本房中术放回书柜,将李羡鱼打横抱起,避之梁上。 李羡鱼也伸手掩口,将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咽下,又移落视线,往来时的路望去。 ‘吱呀’一声轻响,朱红的槅扇再度被人推开。 月色自庭院中照来。 李羡鱼清楚地看见,这次进来的,既不是金吾卫,也不是守门的那个老宦官。 而是一名陌生的年轻宦官。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绿裙子的小宫娥。 李羡鱼眨了眨眼,有些不明就里。 他们也是过来看书的吗? 她想,那希望他们在拿书的时候能够留意些。别像她这样,碰了一指尖的灰才好。 正思量间,年轻宦官已带着小宫娥走了过来。 他们停在她与临渊藏身的横梁底下,神情亲昵地说着小话。 那宦官伸手抱着小宫娥的腰,低头去亲她的耳朵,原本尖细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人听见:“我的小星星,我的小月亮,这几日不见,我可想坏你了。” 那小宫娥脸色红红的,也伸手抱着他的背,语声又酥又软,带着一点娇嗔:“都怨你。你分明知道我的配房在哪,都不来看我。我等了你好几夜,等得人都瘦了一圈。” 宦官哄她:“我这不是我过来看你了么?” 他说着,面上微微涨红,像是有些急切:“好容易今夜我们一同上值。春宵苦短,我可等不得了——” 他说着,便将那小宫娥翻转过来,将她往书柜上推,让她趴伏在书柜的隔板上。 右手则在袖袋里摸索了一阵,很快寻摸出一个模样古怪的物件来。 而正在此刻,李羡鱼倏然觉得眼前一暗。 是临渊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少年清冷的香气罩落下来。 他俯身欺近她的耳畔,咬牙低声:“公主阖眼。” 她在临渊的掌心里轻眨羽睫,有些不明白临渊为什么要让她阖眼。 是怕她看见那宦官手里拿着的东西吗? 可是她已经看见了。 那是一个玉雕的摆件,看起来又丑又奇怪。 是她见过最难看的东西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拿玉去雕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