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口,眼中流出一丝怀念。 那日梁堂语一个人回来,心伤好久,五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年后茶罐不断追问小叔时,梁先生说他不会再来了。 茶罐哭闹,五婶要打。梁先生劝好她又去哄茶罐,却惹人哭地更凶,无奈背过身去。 那是五婶第一次见他流泪,晶莹泪珠涌出眼眶,悄无声息。 从那之后,梁园再没有人提魏浅予。 来年开春,梁堂语亲手砍了书房前的竹林种上豌豆,照顾的格外尽心。 豌豆结了一茬又一茬,梁堂语思念也随着日益侵缠的藤蔓只增不减。 可当初那个吵着要吃豌豆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沈聆染一步比一步沉重,踏着台阶站在门口,花窗开着,这里没有怕冷的人,四面通风又亮堂,梁堂语穿着白毛衣,依旧像当年那般躬身在案前作画,腕骨灵活,提按顿挫,洒脱自然。 当年沈宛鸿在气头上叫他封笔,后来消气授意沈启明托人委婉传达“不作数”。 五年来梁堂语并没有收到任何打压,那晚上的事被封存,外界依旧传他跟沈家交好,连梁初实都没再找麻烦,只是他再没办过画展,又变回魏浅予出现前深居简出的模样。 近几年国家重视传统文化和非遗发展,重启很多项目,因着先前打出去的名声,乌昌艺专为他专门开设六枯山水课程,鼓励他将这门手艺传下去。 这些年梁堂语不经营,他的学生却开办过不少画展参加了许多比赛,六枯山水和雨毛皴被广泛知晓,不再担心传承无续,不再似当年那般无人问津。 梁堂语提笔作画,思虑间察觉到门口有人影,以为又是谁来拜访,注意停在画上,漫不经心抬头。 大作被笔尖浓墨戳上一道死线,宣纸洇开,他连头也没低更不说心疼。 沈聆染站在门口,见他师兄惊愣,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丝局促又笑了,眼睛明亮,好似当年开门不幸枕在梁堂语大腿上的少年。 “梁先生。”他眉眼带笑,“林玄蘋先生叫我来学篆刻,你还教不教了?” 毛笔掉在地上被踩了一脚,带起的风把宣纸吹起,梁堂语步伐匆匆,三两步撞过桌案冲到他面前,掐住肩膀,这一回终于不是梦,拥人入怀,紧紧抱住。 他原以为,沈聆染这辈子都不会见他。 分开后他一直记得,他师弟说过—— “如果有一天因为你一厢情愿的保护让咱俩分开,我会很伤心很伤心,再不会见你。” 那时他擅作主张,不给人留选择余地,在沈聆染心中该是个多狠的师兄。 凉风在两人间流转,他问:“你不怪我吗?” 沈聆染闭上眼睛,嗤笑出声,怪不怪这话此时说出来太矫情,五年的相思难道还不够抚平一切叫人只在乎眼前。 还能相见已经是千万般不易,哪还有闲情去怨。他的手搭在梁堂语后背上,紧紧抱住,扒在肩膀上,红了眼眶,音色哽咽小声说:“我把鸡血石章子弄丢了。” 梁堂语说:“没有丢,在我这里。” 他又说:“我的红豆手串没有了。” 梁堂语说:“我给你做,这些年又结了不少,都给你留着。” “我心思更重了。” “我给你担着。” …… 撒娇的话说了一句又一句,梁堂语都给了让人心安的回复,心里的不安被一熨平妥帖。 最后沈聆染说:“我要吃豌豆。” 梁堂语答:“我种了。”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现在书房门口光秃的空地,就像是梁园树石亭台间一块难看的疤,又都笑了。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东西改变,可他们依然是知己,还能够心有灵犀。 湘夫人寿终正寝,留下三只小猫,三只小家伙扒在窗台上,头挤头挨着脑袋往里看,似乎是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类。 沈聆染松开他师兄,凑过去看,这三个崽子一点都不随它们的妈,胆大得很,生人靠近不慌也不跑,好奇仰头瞅他,还敢伸爪子。 “师兄。”他用手指逗几个崽儿张牙舞爪,好奇问:“它们叫什么名字?” 梁堂语说:“你猜。” 沈聆染根据他一贯《九歌》《洛神赋》的奇异品位…… “云中君、东君、山鬼、国殇、礼魂……” 梁堂语看着他,默默听完,抬起手指,自左到右挨个点过去。 “这只叫沈、这是叫聆、这只叫染。” 沈聆染的心像被人捏了把,又酸又疼——易求善价,难得有情郎。 他依旧不喜欢猫,但他深爱养猫这个人。 华灯初上,三只小猫在门口花坛里扑捉。五婶张罗了一大桌子拿手菜,香气扑鼻,甜米酒桂花酿都拿出来叫沈聆染喝个够。 沈聆染不见茶罐,问起才知道他因国画这方面有特长,入选寒假中学生敦煌参观活动,年根才能回来,有些惋惜。 那时他答应回来要跟茶罐一起放炮,不曾想这个承诺一搁置就是五年。 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冰凉清香米酒,抿上一口,唇齿生香,又想算了,好事多磨,反正他今年能够一起留下过年。 桂花酿很甜,菜也很香,他一盅接一盅地喝,梁堂语盯着,怕他喝醉又不想扫兴,几次欲言又止。 吃过饭五婶收拾完又聊了会儿就去睡了。梁堂语煮了壶糯米普洱端回房间给人醒酒,沈聆染坐在床沿翻他枕边放的厚皮笔记本,胶水粘的报纸纸面硬挺,都是有关他的新闻,附带照片,报纸被仔细压平,整理妥帖,按时间由近及远排序。 “师兄……” 沈聆染想问他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关注自己,没等说出口厚皮本就被从手里抽走换成了热茶。 梁堂语责备,“喝那么多酒,也不怕头疼,我不说你,你就不知道停。” 茶杯烫热,沈聆染一怔,他早不是那个喝米酒也会醉的孩子,这些年经历磨练,三斤老白干下肚都还能走直线,可在他师兄心里,他好似依旧是当年那般“柔弱不能自理”。 他狡黠轻笑,捂着额头,借酒劲装,“有点疼,你给我揉揉。” 梁堂语拿他没法,叫他靠在身前,指腹温柔按在太阳穴上为他和缓揉,沈聆染闭目养神,难得放松心神。 他师兄的这双手曾抚过宣纸,抚过他的身,抚过他的眼,此次滚烫妥帖……五年分离两个人奇异般没有生出隔阂,心和性子沉淀后反而能贴的更近。 房间静谧,梁堂语给他按了会儿头,四周空气逐渐变了温度,他俯在沈聆染耳边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请你去听玉簪记,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呼吸吹拂耳垂细痒,沈聆染问:“什么问题?” 梁堂语不重复,只是说:“我现在能回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