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这几个月的冒险经历,报喜不报忧地讲了一通。把那晶莹剔透的北国风光,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遍。听得老婆婆心旷神怡,问这问那,最后笑着合眼睡熟。 阮晓露提个灯,摸出老娘卧房,到了前院,一个黝黑的影子徘徊在侧,月光照出个高大的淡影。 “嘿,孤魂野鬼,”她低声招呼,“还没走?” 李俊弯眸,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也不客气,轻轻一跳,直接坐他胳膊上,顿时高出一截,神气活现。 院墙之外,水面上月光流淌。 听得他说:“我们几个都是没娘的孩子。往日兄弟们聚得再热闹,散了以后,该吃该睡,没心没肺,一如往常。今儿在你这里,倒似一个真的家一般。即便走了,以后也会念着。” 阮晓露嗤笑:“我娘就是瞧你们新鲜。等时间久了,就跟我那三兄弟一样,天天被她瞧不顺眼,全身上下都是缺点。我也一样,今儿久别重逢,母慈子孝。等过几个月你再看,照样处处挨嫌弃。”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李俊想说什么,终是一笑置之:“你也有挨嫌弃的时候。” 第187章 “明天就走。我让童 家兄弟先去打包行李。”李俊左手担个大活人, 面不改色气不喘,右手提起个小包袱,边带着她往外走, 边道,“不过, 众位头领必定挽留, 拉锯三五个回合,估计明日午后才能走成。大约也没工夫单独跟你告别。所以……” “这么快?”阮晓露这下吃了一惊, “不多待几日?” 李俊笑道:“你忘了,我得向辽东供盐, 偷不得懒。开春是盐场收获季节。我得盯着, 否则沙门岛新来那些劳力, 就算一个个都肯乖乖干活, 到底也是生手, 有的是操心的地方。” 阮晓露无言以对, “那……对了, 那辽东输入的战马, 梁山收购,这事儿跟老大哥说了吗?他们点头了吗?” 李俊道:“价格谈好了。不用惦记。” 阮晓露惊奇不已:“就今天谈的?就刚才?” 她是张叔夜那里耽搁了一会儿,但最多也就一两个时辰! 领导们平时走流程、讲排场, 想给聚义厅门口修个台阶都的批示好几天;今儿买起北地骏马,居然一反常态, 这效率空前绝后。 可见马莎拉蒂让人着迷,到哪都是硬通货。 她闭上眼,脑海里做了个场景模拟:一边是李俊童威童猛, 梁山的大金主、大客户,虽然号称是义薄云天气冲霄汉, 但得罪他们绝对没好下场。登州之乱就是血淋淋例子。 一边是梁山领导,晁盖居左,雄姿英发;吴用在右,笑里藏刀。蒋敬捧着算盘虎视眈眈,李忠周通分立两侧,随时准备一唱一和的杀价…… 这都没打起来,说明梁山的精神文明建设颇有成效。 李俊道:“最后敲定的是……” “慢,”阮晓露扬手打断,“不用告诉我知道。太少了我过意不去,太多了我饶不了你。” 李俊无言半晌,最后轻轻笑起来。 “你还会过意不去呀?” 阮晓露顾左右而言他:“你来了两次,还没在山上逛逛呢。” 李俊:“现在?” 阮晓露:“……” 你听见后山狼嚎了吗? 灵机一动,跳下地,朝他招招手,直奔门外的独家小码头。解开一艘小渔船。 李俊接过棹,跟着她轻快跃上去。 天和水一般黑,水中天上各有一轮月。偶尔有大鱼蹿上水面,搅散水面上的苍穹,搅出一片碎金。 深夜摇船游荡,大大违反水寨安全守则。但反正两个都是熟手,月色又明,贴岸缓缓行进,比走路还顺畅。 阮晓露给他指:“那边是水寨的关卡,你每次进出泊子都会经过。这一片,芦苇荡过去,是俺们水寨的鱼苗保护区。再往东五里,有一条瀑布,是断金亭下来的水,夏天可漂亮。……诶?” 话音未落,小船拦腰撞上个麻绳,猛烈地晃了一晃。李俊迅速低下重心,握紧船橹,一个刹车漂移—— 阮晓露拍手:“好!——啊呀!” 哗啦啦,水溅一身,好歹船没翻。 好在春寒料峭,穿的衣裳多,只湿了外层。她狼狈地脱下湿衣,拧出一把水。 李俊脱下自己外套,丢给她,一边笑她:“自己的山寨不认路。这水道明明封了。” 阮晓露委屈:“以前是通的呀!他们没告诉我!” 她不甘心,指挥李俊,又谨慎地将小船摇近了些。只见芦苇丛中,隐约拉了个渔网编的栅栏,一把铁锁露出水面。前头竖个牌子。借着月光一看,牌子上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水深危险,游人止步”。 “咱这儿改景区了?”阮晓露大奇,“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哇。” 李俊猜测:“怕拜山的客人乱走,出了事故讹你们?” “也没那么多拜山的呀。一人派俩喽啰盯着,绰绰有余。”阮晓露道,“怪哉。” 乘兴而来旅个游,景区关门使人愁。 虽然前头也没什么非看不可的景色,但阮晓露不服气,竹蒿拨开那渔网栅栏,小船贴着麻绳边,艺高人胆大地用力一撑,滑行冲卡。 到了对面,只见岸边挖出个方方正正的大坑,一直延伸到水边。旁边地上胡乱堆着罗盘、铲子、铁锹等工具。树枝上还晾着个旧道袍,辟邪似的迎风招展。 李俊失笑:“你说那公孙道人从上山就开始修法阵,怎么还没消停?” “基本上全山都挖遍了。长生不老药的渣渣都没寻到。”阮晓露忍笑,“大集体嘛,总得有那么个人,整天不干实事,又总是显得很忙。” 既然是法阵工地,那就不破坏了,免得明儿被道长碎嘴唠叨。于是摇船回转。 山上星星点点的灯火,连绵的哨卡描出一条曲折上山的路。微腥的风抚过她的脸颊。阮晓露回到这久违的去处,悠然自适,不觉轻声哼歌。 李俊静静听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冷不丁道:“你不恼我?” “嗯?”阮晓露没反应过来,“你又干啥坏事儿了?” “我说我明日就告辞。”李俊慢慢说,深刻的眉眼在夜色里显得柔和,“可能会从此忙上好一阵子。以前没做过那么大笔买卖,不知何时能脱身。” 阮晓露想起来了。去年秋天——其实不过数月之前,总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在蓬莱海滨,李俊向她表态,等时机合适,就洗手不干,到梁山脚下做个闲人,陪她左右。 他说,不会让你等太久。 阮晓露笑了:“你要是不接这单子,惹恼了女真祖宗,咱们不一定能回来。所以你别无选择——这叫人算不如天算。怪谁也怪不到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