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你?了,我后?来听嬷嬷说过,说娘刚走那一阵子?,我总是哭,哭得昏天暗地,嗓子?都哭哑了也不停。是姐姐抱着我,一歇不歇哄我睡觉,一场整觉都没睡过,连饭都顾不上吃——” 李噙露因哭得太厉害,后?面的话已说不出来。 李萼抚摸着妹妹的脸颊,心疼不已地道:“平白无故怎么想起问那些?了,婆子?们酷爱夸大其?词,实际我哪有那么辛苦。不过我们露儿可?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心疼人了,娘在天上看到,一定会很欣慰的。” 李噙露紧贴李萼怀中?,吸着鼻子?道:“娘若真能看到,我只想让她保佑姐姐余生平安顺遂,能够长命百岁,安享晚年。” 李萼无奈道:“好?好?好?,娘一定能听到我露儿说的话的,快睡吧,别哭伤了身子?。” 李噙露抽抽噎噎抱紧了李萼,要她和自己一起睡,天亮走时还要把她叫醒跟她说一声。 李萼只得应下,继续轻轻拍着李噙露的肩背,如多年前那般哄她入睡。姐妹俩有好?多年没有这般亲近过,气氛温暖而静谧,好?像重?回了相依为命的时光。李萼看着妹妹的睡颜,温柔哼唱起了多年前哄她入睡时常唱的竹枝词。 唱着唱着,李萼被困意席卷,声音低缓下去,词也变了味道,带着她的思绪,飘过寂冷深秋,前往了十四?年前的炎炎夏日。 避暑山庄内碧柳新荷,景色如画,十五岁的她身着一袭麻孝,怀中?抱着哭天嚎地的三岁娃娃,在厅房中?来回踱步,学着母亲生前的样子?温柔哄睡。在她周围,门里门外站满了人,全是前来劝她回府的家中?长辈。 她很累,很困,眨一下眼都能昏死过去,吐字却坚决,说:“不回。” 她知道,娘死了,爹便也不是原来的爹了,前脚自己回去,后?脚这庄子?便能易主,再也回不到她与妹妹的手里。 一个文小姐,素日说话都不敢大声,在这时也只能撑起一身稚嫩硬骨,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捍卫母亲的遗产。 蝉鸣嘈杂,虫鸣不断。耳畔声音很杂,是人在咒骂她,许多人。 怀中?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都哭没了声音,像要断气。她想差人去请大夫,却发现庄子?内外出入口?都被封死,大夫根本进不来。 周围的下人开始陆续劝她,让她服软回家,否则大人能撑住,孩子?若哭坏了该怎么办,她们姐妹俩,终究是姓李的,怎么能与李氏过不去。 那是李萼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的姓氏。 她将劝自己回府的下人全赶了出去,对剩下的人说:“请不来大夫我就自己配药,菜不够吃可?以自己种,谁再敢劝我低头,现在就滚。” 立完了威,她继续哄睡妹妹,待等?哭声终于停下,她将妹妹小心放到榻上,让丫鬟婆子?看好?,一个人到后?园的白山茶树下大哭了一场,哭母亲,哭妹妹,哭自己,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哭到天黑,再抹干净泪回去料理事?务,没让任何人看见残留泪痕。 她心里清楚,她现在是所有仆从的主心骨,绝不能在人前落泪,脆弱的样子?若被看到,人心便要散了。 自那以后?,她便成了白山茶树的常客,每次濒临崩溃,都要回到树下大哭一场,哭完便恢复如常,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落。 直到某日,在她习惯地抱树啜泣时,白山茶树开口?说话,对她说:“你?怎么那么能哭啊,我都要被你?的眼泪淹死了。” 少年气十足的声音,清冽爽朗,带着微微的无奈与恼意。 她吓坏了,以为碰到了妖怪,松开树退了好?几步,抬头望向树冠,泪眼模糊中?,光影交叠,葱绿蔽日,一张俊雅明?亮的少年的面孔映入她眼中?。 她看怔了眼,泪水都忘记擦了,半晌后?皱紧眉头道:“你?是谁?怎敢擅闯山庄,现在就给我出去。” “我是树妖,根就扎在这,要出去也是你?出去。”少年理直气壮。 李萼从没见过这么一本正经扯谎的人,一怒之下转身便跑,“那我现在便去找道士将你?收了!” “你?恩将仇报啊你?!我听你?吐了那么多苦水我都没嫌弃你?,你?还要收我!” 后?来,道士没找成,因为妹妹又哭了。 李萼抱着李噙露哄到半夜,等?终于哄睡着,她再想起来那少年,找过去,树上便已无人影。 风清月朗,唯她一人驻立树下,形单影只。 很奇怪,她居然感到有些?失望。 可?能是她太孤独了,遇到个能与她说话的,不管是人是鬼都忍不住心生依赖。 李萼甩了甩头,觉得白日里所见皆是哭昏头后?的幻觉,她整理好?心情,继续孤军奋战的每一日。 撑不住时,还是会去树下哭泣。 一声闷响,树上掉下个什么东西,正砸在她的头上,她低头望去,发现是颗鲜红饱满的新鲜荔枝。 “我结果?了。”神出鬼没的少年躺在树干上,瞧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纨绔样子?,“请你?尝尝鲜。” 荔枝长于岭南,娇贵无比,一日色变,三日味变,在京中?若想吃到新鲜的,不知要跑死多少驿马,除了宫中?的贵妃娘娘,没人能有这个口?福。 李萼未质问他一颗花树为何会结岭南佳果?,也没问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捡起荔枝吹了吹上面的灰,剥壳露出皎白果?肉,咬了一口?道:“真甜。” 少年笑了声,很不以为然,轻飘飘地道:“若用眼泪把我淹死,以后?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果?子?了。” 李萼嗯了声,腾出只手,把挂在面颊的泪珠抹干了。 自那起,她再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转眼,从夏到秋,从秋到冬,少年成了树上的常客,时不时便要结一次“果?子?”,有各式时令蔬果?,有喷香的糕点,有油盐酱醋,米面肉菜,有棉衣补品……数不胜数。 李萼靠着在树下捡东西,捱过了漫漫长冬,还将妹妹养胖了许多。 她问少年:“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怎么报答你?。” 少年吊儿郎当学着戏腔,“事?已至此,看来姑娘只能以身相许了。” 说完先?把自己逗笑了,哈哈着让她别往心里去。 李萼想了想,说:“那你?等?我两年,两年后?我给我娘守完孝,就嫁给你?。” 少年吓得掉下树,一头栽到地上。 这是一只颇为纯情的树妖。 没等?两年,过完年后?有一段时日,少年很久没有出现, 李萼茶不思饭不想,从白日等?到晚上,到了夜里也不回房,扯了条被子?裹身上,坐在树下接着等?,日复一日。 天亮时,下了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