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产都已经酿了“甘蔗酒露”。 他在泉州没能将“酒露”卖上期望的价格,于是想要到杭州来碰碰运气。 谁知杭州的情况更糟糕些——杭州不似泉州, 去年经历过一次“甘蔗酒露”的狂热。 这座城市大约是本性温婉, 对于蒸馏浓缩后的烈性酒不像汴京那样感兴趣。再加上“甘蔗酒露”在本地几乎没有经过宣传, 所以邓宏才抵达杭州之后才终于感到绝望。 他既没办法把手上的存货按照期望的价格卖出,又无法再次承担一回将酒重新运回南方的费用。 因此这几日邓宏才坐困愁城, 几乎有走投无路之感。 直到前两日听说了“海事茶馆”, 听闻不少海商都在那里打听到了买家卖家的信息,所以才赶去碰碰运气, 遇上了戴朋兴, 然后又等了两日, 戴朋兴才将他约来,见到了明远。 要知道,过去这两日,他过得真如那热锅上的蚂蚁,无时无刻不在被煎熬。 此刻明远坐在对面,望着老实巴交,满脸悔意的邓宏才,心里只有一个感受: ——论信息对称的重要性! 邓宏才能够带领同乡的蔗农,酿出“甘蔗酒露”,这份勇于开拓的精神,的确值得敬佩。 但是他的风险意识太低,没有认识到着甘蔗酒露其实工艺简单,很容易仿制。 且邓宏才不了解泉州一带的商人,那些人都是数代行商,常年在业内打滚的,一旦听闻有“甘蔗酒露”那样的新品,竟能带来那么丰厚的利润,哪有不像苍蝇一样马上叮上去的道理。 如今,甘蔗都酿成了酒,再想要反过来眼馋制糖的利润,就难得很了。 不过…… 明远瞥眼看了看邓宏才,心想:这也情有可原。与其说邓宏才是一位“经销商”,不如说他是个实实在在的“生产商”,还是来自原产地的。 如果邓宏才这一次遭受严重打击,明远可以想象,以后这位在乡里的名誉与信用尽丧,恐怕那里也没有人愿意再听从邓宏才的建议,将出产的甘蔗交给他,用来制作一些利润率更高的制成品了。 明远想了想,开口问邓宏才:“你这一批‘甘蔗酒露’,期望的价格是多少。” 邓宏才嗫嚅着道:“每升二百文……” 明远脸色古怪:“什么?” 当年风靡整个汴京城的甘蔗酒露,让蔡京这样的身家,买下一瓶都肉疼不已的新品,竟然只卖每升二百文?! “这是你今年提价之后的价格?” 明远又问了一遍,心里很怀疑这邓宏才是不是在“清仓甩卖”。 邓宏才诚实地点点头,回答:“去年在泉州卖出的时候,是每升一百文。” 明远差点儿一巴掌呼在自己额头上。 都说这“甘蔗酒露”暴利,感情生产方根本就不赚什么钱——大头全都让丰乐楼赚去了。 明远已经能想象,邓宏才从南方运来的酒露,估计就是用这些朴实无华的水囊或是木桶运来的,一直运到汴京。 在那里,丰乐楼将它们都灌注进光芒璀璨的水晶瓶里,用水晶杯盛放;又在《汴梁日报》上天天报道,广告做尽…… 明远估计这甘蔗酒露最终在丰乐楼出售的价格,是邓宏才出手价格的二十到三十倍。 但这话他完全不敢再对邓宏才说了,怕对方真个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于是他想了想,开口道:“我会按每升两百文的价格将你这一船‘甘蔗酒露’全部买下。” 邓宏才立刻睁圆了双眼,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明远。 随即他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他一撞,在地板上划拉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而邓宏才那副表情,已经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 “明郎君,你——” 明远意识到整个海事茶馆的人都在向他这边看,看众海商的表情,似乎大家都觉得明远就是一名“奸商”,严重地伤害了邓宏才的感情。 明远赶紧伸手招呼,让邓宏才先坐下来,道:“邓兄千万别误会,只是小弟去年在汴京城中饮过一次酒露,确实很喜欢……” 正是那瓶酒露,试出了师兄对自己的感情。 “……而小弟自家有一间正店,今年正愁没有新鲜好酒供应,正好遇上了邓兄……这酒的价格在我看来是合理的,我本人么,赚多一点赚少一点,没什么打紧,倒是对邓兄这份同乡情谊,感佩得要紧……” 邓宏才这才慢慢坐下,八尺男儿,眼眶竟似乎有些发红。 很显然,这些天他一直背负着很大的压力,在明远答应收购酒露的那一瞬间,这压力终于得到了释放。 “而且……” 明远慢悠悠地等着邓宏才的情绪恢复正常。 “我想要收购你们的甘蔗。” 邓宏才的嘴张得可以吞下一枚鸭蛋,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今日怎会如此好运——难不成真的是这钱江的潮神显灵不成? 但是他太老实了,自己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赶紧说:“不行!” 明远一呆:“不行?” 邓宏才说:“我们那里的甘蔗还没下种!” 他认真地给明远解释:他们广南西路那里,种植甘蔗是秋种春收。他们乡里的甘蔗通常是每年二月收获。他如果现在从杭州出发,趁着季风及时赶回去,应当能赶上乡里下种。 明远顿时笑道:“就是因为没有下种才要事先订下。” 邓宏才:……啊? “而且,我想要给乡里最诚实的蔗农们送一件礼物——” 明远说着回头看向一直候在一边的史尚。 史尚闻言,笑嘻嘻地去了后厨,少时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小瓷盅。这瓷盅是专为厨下订制的,因此盅身上写着一个字——“糖”。 邓宏才不解其意,连忙道:“我们就是制糖的。” 明远却将手里的糖罐推到邓宏才面前,将那瓷盅的盖子轻轻一揭。 邓宏才探头一看,顿时“啊”地惊呼了一声。 那里面,晶莹如白雪的细细糖粉,竟是邓宏才从未见过的…… * 下午六点,海事茶馆早已打烊歇业了。 戴朋兴忙于整理他最新收集到的入港出港信息,赶着要将今天的最新消息也整理出来,给《海事新闻》编辑部递过去,看看能不能赶上明天要刊印的版面。 戴妻勤快且伶俐,几乎是一个转身,已经将茶馆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叫上阿宝,母女两个赶紧到后厨去,打算为偶尔到此的明远和史尚这两位收拾一桌晚饭。 明远却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流经的运河,和河上挂着船帆的运货小船——这副景象,自他这间茶馆开业,几乎从未改变过。 不多时,史尚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明远陡然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