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恍然发现,妻子好似……也颇为看重皮相。 只是换了一件衣裳,她便露出那样赞叹的神情,双眸发亮,让他好笑又无奈。 陆奉沉默片刻,缓缓道:“君子不以貌取人。男子貌美者,徒有其表,难成大事,纵观古之豪杰……” 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垂眸一看,她已经睡着了,眉目舒展,唇角含笑,想来做着什么好梦。 陆奉看了她一会儿,用指腹轻轻刮蹭她微红的双颊,在她身边,缓缓阖上眼眸。 皇帝对陆奉有着出乎寻常的宽容,他来晚了也不恼,只是见他的时候神色一僵,道:“君持今日……颇为俊朗。” 白衣素雅,薄带宽袖,和他平时威严冷峻的样子很不一样,骤一看,身上的阴鸷之气都散去不少。 陆奉道:“妇人胡闹。不说这个,圣上宣臣来,有何要事?” 江婉柔不仅眼光好,选的布料也极为柔软舒适,陆奉陪她小憩片刻,竟觉得平时惯穿的官袍沉闷难忍。 怪不得道:美人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说起正事,皇帝收起方才的调笑之意,让内侍递给他一封信,道:“看看。” 陆奉一目十行,脸色越发沉重。 “朕也没想到,竟会是他们。” 皇帝的脸上显出复杂的神情,二十多年了,余烬复燃,他竟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他眼前蹦跶。 陆奉顿了下,道:“情理之中。” 当年陈王旧部南下逃窜,后来便如泥牛入海不见踪迹,他们差点把南方翻个底儿朝天,什么都没找到。 原来,他们竟躲在水上。 裴璋调取历年水匪的卷宗,发现近三年水匪尤为猖獗,武器更加精良,截杀往来商船,又快又准,恍若一支行动有序的军队。 这个时间,刚好和恭王私铸铁器往外倒卖的时间对上。 明明不相干的两件事,裴璋心细如发,在翻阅多年前水匪杀人越货的书判时,发现水匪常用钩戟。 钩戟前端有直刃,旁边有横刃,能刺能钩,可以钩住对面的船只,尤适合水战。 恭王私卖的铁器中,钩戟最多。 所有的巧合碰到一起便不是巧合,裴璋不清楚陈王的内情,把发现的线索上禀,皇帝纵观全局,什么都明白了。 皇帝道:“先前朕还觉得裴璋资历尚浅,如今看来,是朕目光狭隘。”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朕老了。“ 皇帝喟叹一声,道:“君持,你把手中的事推一推,和裴璋一同下江南。” 陆奉单膝跪地,沉声道:“臣遵命。” 陈王余孽,只能由他来办,这是他和皇帝心照不宣的默契。 陆奉身世 “二十多年了啊。” 皇帝高大的身躯靠在龙椅上,声音显出一丝沧桑,“君持,待陈王事了,朕想认……” “圣上,臣姓陆。” 陆奉淡淡道:“父亲养我,护我,我身为嫡长子,当为他供奉香火,尽身后事。” “他又不是没有亲儿子,用得着你!” 皇帝低声呵道,他虎目睁圆,大殿所有的内侍立刻悄声跪下,皇帝烦躁地拂袖,“都下去。” “等等——给陆指挥使看座。” 君威难测,内侍们都踮着脚尖走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待大殿只剩两个人,皇帝高高坐在上首,看着下处的陆奉。 他沉静地低着头,锋利的轮廓被殿外透过的光影分割,一半明,一半暗。 所有人都道圣上对陆指挥使宠信万分,他敢顶撞皇帝,可不穿官袍,甚至可以御前带刀,历朝历代,从没有宠臣得帝王如此信任。 陆奉手段狠绝,明眼人看来,他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像这般人物,煊赫一时,但善终者寥寥无几。不是兔死狗烹被清算,就是皇帝留给下一任帝王,杀鸡敬猴的活靶子。 经他之手,抄家灭族者不知凡几,很多人都眼巴巴看着、盼着,想看大名鼎鼎的陆指挥使会是何种下场,他一手恢复的前朝酷刑,是否最终会作法自毙,报应到自己身上。 只有皇帝知道,他们永远等不到这一天。 他怎么忍心呢?君持是个好孩子,是他最愧疚,也是最肖像他的……亲儿子啊。 皇帝的思绪逐渐飘远。 …… 二十多年前,那时的皇帝还是幽州王,刚和鲁王在祁州大战一场,惨胜收场。南边的陈王趁机走水路上京,迅速攻陷京都,黄袍加身,登基称帝。 陈王称帝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出使臣向幽州王议和,企图两分天下,二帝共治。 此乃缓兵之计,幽州王当然不信,只是他经过和鲁王一战元气大伤,急需休养生息。双方各有算计。 他没有想到陈王竟阴毒至此! 在双方签订盟约的路上,陈王派人突袭幽州王府,意挟持他的家眷。当时幽州老宅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稚童,全是老弱妇孺之辈。在逃窜途中,他的一妾一子被陈王兵将所掳。 他快马加鞭赶来,那妾看见他,美眸中流下两行热泪,凄厉喊道:“王爷,妾求您,救救我们的孩 子。” “他才会说话,昨天还叫了父王,他聪慧、伶俐,王爷,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