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安出院那天,榆市下了一场暮春时节最后的绵密细雨。
她站在私人医院光洁的大厅里,望着室外被雨水洗得格外青翠的香樟叶,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裙角处漂亮的蝴蝶结。
贺迟替她办理好了出院手续,将一个密封着的药盒递到了她的手里。
“医生说要念念按时吃药,下周再来复查。”贺迟声音轻缓,敛眸看她,“宋阿姨在上班,我送你回去。”
“嗯,谢谢。”宋念安点了点头,她声音很小,在贺迟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腕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入榆市城中村内狭窄的巷道里,雨水敲打着车窗,形成了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宋念安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在模糊的雨幕中,她眼睛无意识地扫过自家楼道口堆放着的杂物。
一个眼熟的快递盒半埋在垃圾堆旁,雨水打湿了它的边角。宋念安的呼吸微微一滞——那盒子上印着的奢侈品品牌LOGO,和手机里那个变态发来的“新裙子”图片上的包装一模一样。
“念念?”贺迟撑着伞跟了上来,顺着宋念安有些发怔的目光看去,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了蹙,“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宋念安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杏眸,急匆匆地收回了落在那盒子上的视线,她侧转过身去勉强地向贺迟笑了笑,“只是刚刚坐车坐的有些累,没有适应好。”
她向他挥了挥手,道:“那我就先走啦,谢谢你!”
宋念安说完便快步走进了昏暗的楼道里,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跳错拍的声音,那个快递盒像个不详的符号,让她不敢去深想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宋念安回到家时,屋子里很安静。餐桌上放着宋清妍留下的字条,旁边是一碟细心切好的水蜜桃,粉嫩的果肉上沁着水珠。
宋念安拿起一块桃子,甜腻的汁水在口中化开,却冲不散喉咙里堵着的那股涩意。
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想去处理那些不断弹跳出来的骚扰号码,却在屏幕亮起的瞬间,看到了班级群里的新消息。
是学习委员发的通知,提醒大家下周期中考试的范围。通知下面,有人@了【方瑾】,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几分钟后,显示为“班主任”的头像回复了那人,内容言简意赅:【方瑾同学休学了,他这学期应该不会再来了。】
宋念安的指尖一僵,手机差点脱手。
休学?
方瑾怎么会突然休学?
她脑中闪过了贺迟在病房里说的那句“方瑾同学家有急事”。
紧接着,是那些变态发来的骚扰消息里反复出现的、充满恶意的字句。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宋念安的脚底蔓延开来。
宋念安紧蹙着眉头,她有一种迫切的、想要了解真相的冲动,却又不知该问谁。手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在了贺迟的名字上。
贺迟是她班上的班长,班里发生的事情应该会比其他人更清楚一些……而且,他之前提到过方瑾的事……
带着一种寻求解释或者说确认的茫然,宋念安点开了和贺迟的聊天框。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删删改改,最终只发过去了寥寥几字,
宋念安:【贺迟,我想问一下方瑾他的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贺迟的回复很快,显得很平静,
贺迟:【嗯,听说了。】
贺迟:【貌似他家里有些什么安排。念念好好复习,别想太多。】
这平静的回应,像一块温吞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宋念安的心口。
“家里有些安排”,这解释和他之前说的“家有急事”一样模糊。
宋念安看着屏幕上那行字,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挥之不去的疑虑弥漫开来,让她感到更加的迷茫。
她犹豫了半晌,敲在消息框里的字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只还是将手机息了屏,没有再过多追问。
接下来的几天,宋念安开始有意识地拉开与贺迟的距离。这种疏远并非她源于对贺迟本人的不喜或怀疑,而是方瑾的突然休学和那些如影随形的骚扰信息,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想要缩回壳里的本能。
面对贺迟,那份模糊不清的解释和隐约感受到的、来自他方向的某种压力,让她只想暂时避开好好休息一会。
贺迟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等她,她便轻声对宋清妍说想多睡会儿,请妈妈送她;贺迟发来的复习资料压缩包,她下载后只回【收到了,谢谢你。】;课堂上偶尔视线交汇,她会先一步移开目光,低头专注于自己的笔记。
贺迟起初并未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接受着这种变化。
他的目光有时会落在她身上片刻,带着一种宋念安读不懂的沉寂。
直到一次课间,宋念安想绕过贺迟去接水,却在走廊被他拦住了。
“念念,”贺迟靠在窗台边,午后有些灼热的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却没能驱散他眼底的沉郁,“还在为方瑾的事不高兴?”
宋念安握紧了手里的物理课本,指节微微用力,泛出白色:“没有。”
“没有?”贺迟的声音很轻,向前迈了一小步,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淡淡的雪松气息,“那为什么总是避开我?”
他的靠近带来了无形的压力。宋念安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几乎贴上了冰凉的墙壁,心跳快了几分:“我没有避开……只是……”
“只是什么?”贺迟微微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让她不敢细看,“只是觉得,方瑾休学的事,和我有关?”
宋念安猛地抬起眼,直直撞进他的眼睛里,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深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