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过道口率先走出了怒气汹汹的金田医生,他脸涨得通红,吹着胡子瞪着眼,看起来支持的球队输得一败涂地,喜欢的球星也令他伤心欲绝。我紧盯着肿瘤病栋安全通道的铁灰色大门,门上贴着朱红色的禁止吸烟标识。不久前我带弟妹在东京看过一部科幻电影,《猫咪帝国》,固然是可爱的名,影片里充斥着各种各样同等丑陋的铁门,通常是通往危险区域的隔离门,门内只会走出金田医生那等像是辐射变异后的滑稽人物……
叫“枫”的男孩走了出来。
我几乎愣住了。他确凿异常美丽。尽管大约才十三、十四岁。雪白的肤,摄人的眼,身上那等凛凛的,东方人对美人想象力的极限。他似乎未注意到我,这么虽说有些自恋——父亲式样的自恋,但确实极少有人会忽略我,一群人中,被公认是英俊迷人超级帅哥的我向来是人们注意力的焦点。他从我身边走过,乌黑的发旋大约齐平到我耳垂——身量也相当高,一米七七以上。父亲或者以为他至少有十五六岁了吧,才弄出那样一番酒肉兄弟间的推心置腹来。那龌龊的家伙甚至以为他是个女孩。
可听他开口说过话知道了,“森山不会死。”他当时低低地对金田医生说,赌着气似的,“我也不怕和尚!”不知怎么,先前金田那刺耳的高音大喇叭并不真正骇人(倒颇惹人发哂),这天真而偏执的回答却骇了我一大跳。是个相当凶悍的男孩啊。
当天晚上,我躺在家庭旅馆的榻榻米上,忽然想到假如父亲死掉,让我眼下独自一人操持。我可以做到吗?
大概倒也不在话下。
想必会有各类繁琐程序,各类长长的购置清单,见各类人物,打各种电话,经历各类焦急等待,撒各类弥天大谎,当然,不时会有各类麻烦、刁难找上门,需要各类斡旋、耍狠……到底是活活死掉一个人嘛,在事务性上,必然是折腾到不像话。
但我想我应当不在话下。
毕竟,我想起那个旁若无人和年轻护士调情的可笑男人,我可毫不在乎被称作“父亲”之人的生与死。真见鬼,母亲倒罢了,祖母竟然也觉得我和他相像……假若将他的死当做一场能力测试来应付,倒也颇俱挑战性和趣味性。
我先是将一晚的家庭式旅店单人间续到三晚,不久后续到一周,恰逢学校的冬假,我做好了预备,最长可能续到两周。
父亲的信口胡猜是对的,我留在这里,确凿是因为那隔壁的“小美人”。
那十三、至多十四岁的男孩,他真能独自一人处理那老人——他外祖父的死去?
——我实在好奇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