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珩只能深吸了一口气。 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地集中注意力,他闭上了双眼。 天地间是静默的,只有微风穿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很快,大地震颤起来,却是与之前不同,就像是在这疮痍的大地之下,有蓬勃的生命力亟待萌发。但即便如此,这棵屹立于世界正中央的苍天古树仍旧巍然不动,只隐隐地发出熹微的光。 而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在精神图景的边界,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荒芜的土地剧烈地颤抖着,带着散落的碎石土块也随之跳动。 风沙大了起来,飞沙走砾被卷离了地面,织成一片漫天的土黄色烟幕。渐渐地,土砾随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缓慢而坚定地浮升,似是摔倒的巨人挣扎着,拼尽全力想要重新站起…… 却在下一刹轰然崩塌。 沉闷的巨响自远方传来,带着隆隆的回音,久久不散。 失败了。 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落,唐珩一张脸变得煞白。 江封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意外,“还要再尝试一遍吗?” 唐珩猛地抬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江封道:“只是单纯地询问你的想法。如果你能自己构建成功的话,确实可以少些麻烦。” 唐珩不知道江封话语中的“麻烦”指的是什么,但他的神色却蓦地暗了下去。片刻之后,他沉声道:“我再试一次。” 江封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唐珩并不在意江封此时的神态。他深吸了一口气,回想着刚才构建信息屏障的感觉,闭上了眼。 须臾的沉寂之后,隆隆声再次响了起来。黄褐色的尘雾浓了,有飞鸟惊叫着逃离树林。在这阵动静之中,边缘处那大大小小的土砾碎块向上升去,渐渐地,它们聚拢了,像是有了墙的雏形。 最终却还是轰然而散。 信息屏障筑建失败,不仅仅只是失败这么简单,就好比折断的腿骨自主生长,却在愈合前被再度敲碎。 过度的疼痛是让人发不出声的。 唐珩粗喘着气,半响才让自己从那阵剧痛中缓过劲来。 在此之前,唐珩从未体验过如此巨大的挫败感。 对哨兵而言,筑建信息屏障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要掌握了关窍,甚至刚分化的少年都能轻易地完成。 但是他没有。 唐珩神色怔忡着,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刹那间,他依稀想起之前做测试时得出的种种结论,想起了训练室里不受控制的光感,甚至想起了第一次落败于旁边这个向导时的无力感。 他站了片刻,忽地觉得身处于精神图景中的这种感觉都变得虚幻起来。 半响后,唐珩道:“我再试一次。” …… 失败又一次降临。 这一次,唐珩甚至没有看向江封的位置。他只望向不远处,视线涣散而没有焦距。 他喃喃自语道:“再试一次。” “够了。”江封出声打断道,“你再怎么尝试,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垂头低喃的哨兵却像是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我再试一次。”唐珩兀自重复道。 江封与唐珩之间是存在着精神连结的,即便是效力极其微弱的暂时性连结,其中一人的状态变化也会影响到对方。 更何况他们此时是站在唐珩的精神图景中,如果放任唐珩这样下去,没有人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江封不由地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一步。 “你……” 江封话还没有说完,原本静默的树林就忽地有了变化。 第42章 入鞘-041 猎猎风声中,江封第一次进入时见过的那些藤蔓又再次出现,顷刻间便形成了深绿色的围栏,阻拦住他前进的步伐。 大地隐隐又开始震颤。 看到这一幕,江封原本还算和善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哨兵,我时间有限,没空在这里陪你浪费精力。” 哨兵与他隔着那片绿色屏障。藤蔓之间狭小的间隙让江封无法看见唐珩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有些低的声音。 唐珩道:“我只是想再试一次。” 眼前的藤蔓还在疯长。江封看着面前愈发浓郁的青绿,眼中仿佛有风暴积蓄。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捏起了三指,是有了将那些藤蔓直接斩断的想法。 “刚才我不阻止你,是因为这是你自己的要求。”江封面若冰霜道,“但你应该也清楚,就算再尝试十次、一百次,结局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看向面前粗壮枝叶织作的障碍,却像是看见了无所遁形的唐珩,接下来说出的字句毫不留情,“说是认清自己的现状也好,锻炼也好,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可是也请你记住‘量力而行’这个词。” 话语中的温度陡然降至冰点,“没有人会欣赏你的丑态。” “丑态吗?”唐珩嗫嚅着。或许是因为身处精神图景中的缘故,他竟感觉无法遮掩自己的心情。 唐珩低声道:“我也不指望你的欣赏。你一直看不起我,不是吗? “从禁闭室,不,从那天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看不起我。 “你觉得一个配得上‘优秀’两个字的哨兵不应该那么狼狈,不应该遭到算计,也不应该他妈的被向导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话语间,那横梗在二人之间的藤蔓如潮般褪去,有什么东西从半空飘落——那是藤蔓上不期然开放的小花。散落的花瓣打着摆儿,悠悠地划了个半圈,才轻柔地落到铺满落叶的地上。 江封下意识地去观察哨兵的状态。他以为会看到唐珩满是暴戾的表情,却并没有。 与其说是反诘,倒不如说这是一句自问。 唐珩干巴巴地说道,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发涩得厉害, 说话的时候,唐珩没有抬起眼来,但却也并不是露出全然的颓势。他站着,腰背挺得板正,只有视线垂着,落向地面层层叠叠的干枯落叶。 这番话引得江封皱起眉来,“所以呢?就只是因为我的看不起,你就干脆暴露出你所有的不堪和丑态?” “我没有。我只是恨自己没用。” 江封沉默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封是想要附和的。他想要直白地告诉哨兵:是的,就是不应该,你在我眼里的确配不上“优秀”二字。 但下一刹,他又萌生了另外一个念头。他忽然记起了这个哨兵的名字,他说他叫唐珩。 江封看着他。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尽管极力掩饰,但说话间仍然透露出了一点脆弱,可就是这微不可见的脆弱,却让他莫名地一怔,继而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些话否定的言辞说出口。 “对失意时不懈努力的歌颂和称赞,从来都是最后的得意者写就的。”江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