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银箍上的铃铛直接拧掉,免得它再发出那厌人的叮当声。 可铁钳拧了半晌,使了十足十的力气,竟然半丝也撼动不了那铃铛。 铃铛纹丝不动,躺在她脚踝上,静处时无声无息,却又充满恶意。 温初弦又恼又疑,银也不是什么坚硬的材质,为何连铁钳都拧不断?看来那材料中不只是银,谢灵玄指不定还掺了什么其他废铜烂铁。 他一天天哪来那么多坏心思,变着花样折磨她有意思吗? 云渺见温初弦如此煮鹤焚琴,心下不免惋惜,又有些羡慕公子对温初弦的好。 想她自己虽也服侍了公子好几年,公子可从没送过这样贵重的礼物给她。 尤其是她重回谢府之后,从通房完全变成了丫鬟,公子连召幸她一次都没有。 云渺道,“夫人,这里有个小锁孔,您要想摘下来,何不直接跟公子要钥匙呢?这样摘下来以后还可以再戴,您直接这样钳坏了多可惜。” 温初弦冷呵了声,钥匙,那人倒是给她啊?他只想处处和她作对罢了。 哪一日趁他睡着,她也给他脖颈间戴个狗链圈,然后也把钥匙丢掉,看看他这当朝右相怎样出去见人。 眼看时辰已经到了,她该去给长公主请早安了,便只得暂时用重重裙摆将脚踝上的东西挡住,梳洗妥当,往新月阁去。 一路上,温初弦刻意放缓了脚步,几乎一步一停。 然铃腔里的小银丸是很灵敏的,即便她再小心,也终究做不到一点动静都不发出来。近身侍奉她的仆婢听了,都略有好奇地朝她望来,温初弦羞窘交加。 入了新月阁,温芷沅和谢灵玉夫妇也正在。温初弦一路走进来,叮铃当啷,引得众人目光一凝。 她略略不豫,跪地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哑然,沉默在厅堂中横亘。 “弦儿,你今日戴了什么?” 温初弦暗暗冷汗。 早想到有此一问。 她强撑着,答道,“婆婆,夫君昨日送儿媳一副镯环,儿媳今日便戴了。” 长公主哦了声,良久没说话,似乎不理解。 温芷沅眸子低着,脸色微微有些不妙。 温初弦看在眼里,晓得其中缘由。 现下二房来了一个花奴姑娘,温芷沅正和谢灵玉闹不快。 她这般明晃晃地戴着铃铛,相当于炫耀谢灵玄跟她有多恩爱,不是活生生在打温芷沅的脸吗? 可她现在正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长公主咳了声,道,“弦儿,知道你和玄儿夫妻和睦,不过这件首饰回去还是摘了吧,你一个长房主母,戴之轻浮不像话。” 温初弦嗫嚅道,“是。儿媳一定。” 她能说什么,说谢灵玄故意扣在她脚踝上羞辱她的吗? 谢灵玄名声太好,人人都知道谢灵玄是正人君子,她若那么说不但越描越黑,别人还会以为她矫情卖乖。 出了新月阁,丫鬟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捂着嘴巴像是在说什么。府中仆婢都知道,长房夫人搔首弄姿,嫁了个好郎君就肤浅地炫耀。 温初弦觉得呕心,头也不回地回了水云居,再不想见人。 谢灵玄是什么坏毒东西变的,用这种方式在她身上做记号。他给她身上戴这种招摇作响之物,可问过她的意思吗? 虽说是给她的生辰礼,却皆凭借他的喜好,强行加给她的。 下午温初弦依旧在清凉阁看戏。她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繁冗的衣裙将她的双脚牢牢遮住,只要纹丝不动,铃铛就不会聒噪。 昨日唱樊盈盈的那小青衣今日还在,温初弦有意观察了两眼,确实,肩膀宽阔,喉结若隐若现,是个男人。 没想到在梨园行当里男人扮上女子,竟一点也不违和。 她一时异想天开,若她也穿上戏服,扮上老旦,是不是外人也认不出来她是个女人? 这样,她就算跟随戏班从谢府溜出去,或许也没人知道。 温初弦眨了眨眼,刚要细忖这个念头,脚踝上的银铃却似一副枷锁似的,及时发出叮叮几声,将她从幻想中拽回来。 萧游昨日乍然见温初弦,没有准备,情绪上有些失态。今日他已调整了情绪,唱腔更加行云流水,珠圆玉润。 他有许多话要对温小姐说,但却只能依靠绵绵唱腔,以戏代语。 两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虽见面却不识。 半晌曲终人散,众伶过去领赏。 温小姐今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躺在美人榻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但她又怔怔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似藏有深深的心事。 “先退下吧。” 她说。 戏唱完了,她只叫众伶先走,自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游随众人而去,却猛然又听见她说,“那一位唱樊盈盈的角儿留下。” 萧游骤然一滞,缓缓转过身来。 温初弦坐在美人榻上,与他对望。 他还佩着摇曳的流苏,脸上染着粉红的胭脂,画过的眉异常清晰,一副女裙钗模样。 萧游太阳穴隐隐作痛,那是一种在极度紧张之下,自然而生的痛。 她刻意唤住了他……有什么事呢? 过一会儿,只听她淡淡夸赞说,“你唱得很好听。” 身边的侍女过来,给他送上一小块黄金,是她额外打赏给他的。 萧游定定神,受宠若惊,伸手接了。 她找他居然只有这事。 不过也是,他是给她唱戏的伶人,她除了打赏外,还能有什么其他话要跟他说呢? 萧游低头道,“多谢夫人。” 温初弦嗯了声,闭目养神。 隔了一会儿,见他还站在原地没走,略略惊讶。 “你认识我吗?” 萧游知自己现在应该隐藏身份,但当着她的面,他好似完全丧失了说谎的能力。 他抿抿唇,“小人有幸,见过夫人一面。” 遂将那日在群玉阁的偶遇说了。 温初弦深深哦了一声,道,“先生原来就是那位说书人。” 她杏眸流转,牵动沉思,仿佛要说的并不只是这个,却顾左右而言他,一张檀口将开未开,欲语还休。 萧游注意到,她周围有大小六七个侍女,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 最终,她只笑了下,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先生的戏唱得好,话本也写得好,还盼着先生写出更多话本来,无聊时解闷。” 萧游拱手,“多谢夫人错爱。” 新话本他自然是有,还是为她一个人写的,但这种场合却并不能说,更怕说多了惹她厌烦,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窥视狂。 他自问一直很敬重她,这些日虽追逐于她,却不曾暗地里亵渎过她一分。 两人身份有别,话头也就到底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