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了就是。千万不要麻烦,不要停灵,越简单越好。” 刁玉怔怔地看着她,穆君桐本以为她会拒绝,毕竟这事实在是晦气,或者会问一大堆问题,问得她哑口无言,没想到刁玉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很久很久,她点了点头,垂下头轻声道了声:“好。” 大事被解决了,穆君桐重重松了口气,对刁玉多次道谢,并想着将死后自己剩下的钱币和值钱的物件都留给她。只是现在开口刁玉肯定不会受,穆君桐便回家写了长长一封信。 写完信,棺材也送到了,穆君桐让人放在她床下,这是图吉利的做法,也没人奇怪。 一切置办好后,就只需要等着时间节点的到来。 穆君桐百无聊赖,今日走了很远,身子有些疲惫,靠着床榻转眼间便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时,面前有人影晃动,苦涩的药香扑鼻。 她呛咳了一下,人影靠近,将她扶起来:“感觉怎么样?” 温热的瓷碗凑到唇边,穆君桐才发现这人正在给自己喂药。 她彻底清醒,眨眨眼,看清眼前的人。 秦玦对她笑了笑:“刚才咏城的邑巫来了,说你只是经络不畅,开了些药。” 穆君桐别开头:“我不喝药,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她实在不信任巫医的医术,别喝出毛病了。 秦玦不懂伺候人,闻言便将药碗放下,递来一个纸包,一拆开,甜香味丝丝缕缕。 他学着别人照顾病者的模样,刻板地念着:“吃了糕点,就不苦了。” 穆君桐诧异地转过头来看他,不明白他又在演什么把戏,学得一幅正常人模样,却只有皮肉没有灵魂,如提线木偶般诡异。 她警惕地往后躲闪了一下,紧紧皱着眉头看他,眼神陌生又防备。 秦玦浑然没有被下冷脸的感觉,只认为自己学的这个人不受人喜欢,下次换个人模仿就好了。他放下糕点,开口道:“曲国善医者不多,今夜我就要动身去临国,到了那里再为你寻觅良医。” 穆君桐一愣:“去临国?” 秦玦瞬间明白她在想什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我是去交涉的,不是去杀人的。” 战火一旦被点燃,便是分秒必争,一刻千金。穆君桐其实还很疑惑秦玦为什么会抽时间来她面前晃悠。 她越是警惕防备,秦玦越是轻松,因为这样表明她所言非虚,定会坚决地束缚着自己。 腹内伤口还未愈合,血肉隐隐钝痛着,冰冷地仪器似在跳动,时刻提醒他穆君桐在镇压审判着他。 冰冷的仪器代表着明确强烈的恨与防备,也代表着她不会轻易离开,弃自己于不顾。 秦玦寻到了无数个迹象,每一个迹象都在教唆他安心。无论从事实层面还是从心理层面讲,他都不认为穆君桐会面临死亡。 毕竟,他连死亡都不懂,更不会有感知离别的嗅觉。 他高傲、固执,新生出血肉脊骨的他,蠢钝无知。 所以,他也会因为这份妄自尊大而自食恶果。 听到他的话,穆君桐犹豫了一下,组织了一段狠话,希望能换得他的收敛:“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记住我说的话,只要你再犯,我就会动手。有我在的一天,我就绝不会放任你屠城。” 这种话验证着他的判定,秦玦是爱听的。 他眨眨眼,对穆君桐露出一个平静温和的笑,像此生无尽,他会乖顺被驯服般:“我明白的。” 此刻的他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穆君桐准备好的棺材就放在床下。 但他终究是错过了,麻木地认为一切都会变好。他固执地认为她本事通天,又不甘放任他,怎么都不会病重的。 时辰差不多了,他最后打量一番穆君桐,见她面色红润,说话有力,不似之前的模样,心中的不安终是被一点点抹去:“我很快就会带着良医回来。” 穆君桐面皮僵硬,心中想着,再快也赶不上。但她只想把秦玦支得远远的,以免影响自己回家的进程。 所以她骗他说:“好,我等着。你去临城的时候要时刻警记,你的命还捏在我手里。” 秦玦笑了,眉眼柔和,他以为穆君桐不会说谎,却没想到自己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谎言。 …… 想着穆君桐的话,刁玉一整夜没睡好,翌日一早就带着米粥来到穆君桐的院子。 她想通了,即使不想在穆君桐面前表现出悲伤的模样,但怎么也要陪着穆君桐走过生命最后一程。 刁玉挤出一个笑,推开院门。 现在还早,院子里静悄悄的,想必穆君桐还没起。 她拎着食盒走到她房门口,不仅是院门,穆君桐连房门都没关。想着她的身手和大咧咧的性子,刁玉有些无奈,脸上的笑容多了份真切,叹了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她见到了床上躺着的穆君桐,确实睡得很熟。 刁玉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慢慢走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 虽说病人要多休养,但不能一直睡着,还是要起来吃点饭垫垫,再按时喝药。她这么想着,忽然见到桌上摆着一封信,信上写着四个龙凤飞舞的大字“刁玉亲启”。 刁玉看了眼穆君桐,见她还睡着,忍不住好奇,拿起了桌上的信。 她的字缺胳膊短腿的,不太好认,但刁玉差不多能明白她的意思。 读了几行,她的面色变得难看。 穆君桐这是要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自己?! 大到整个院子,小到零散钱币,连衣物都说送给她做麻布用——当然前提是她不嫌晦气。 刁玉气得手发抖,哪儿有这样的道理,穆君桐帮了她这么多,自己怎么能……在她去世后,仍然守着她的恩惠呢? 她一气,手臂不小心打到食盒,连忙去接,却将木桌撞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响声。 刁玉一颗心高高提起,连忙去看穆君桐,见她还睡着,正想松口气,却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仿佛天空忽然降落一道惊雷,将她劈得神魂俱散。 她艰难地开口,轻声唤了声穆君桐的名字。 无人应答。 刁玉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去的,她视野里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大抵是跌跌撞撞爬过去的罢。 她伸手,摸到了穆君桐的皮肤,冰冷一片。 刁玉跪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哀哭。 …… 金乌初升,远处的千山万壑镀上红光,天际线上罩着一层幻梦般的薄雾,似要驱散所有的劲峭寒意,让世间万物在静谧中苏醒,强行降下生机。 秦玦抬头看向天穹,自己所在的这边,天空仍然暗沉沉的,灰云苍莽,似永远不会被晨光穿透。 身旁有人叹道:“看样子是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