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洪都?那么堂哥一定是收到了重要的调令。” “嗯,还行,也就那样。”朱文正含糊道。 他刻意强调的“大帅叫我去洪都”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反馈,而朱标平淡中带着恭喜的话,多多少少让他心里奇怪。 他就不生气,不愤怒? 他怎么…… “标儿。”马秀英的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先进来了,“你去帮娘送点东西。” “好。”朱标对着众人交代一声,出门离去。 马秀英站在门口,那是个不会被众人看到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话。 但是朱标能感觉到,他知道马秀英全部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 他刚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轻松与不在意,马秀英就把指头竖起来,将东西给了他,递过去一个安抚的关心的眼神,进屋去了。 她今天穿了身亮色的衣物,孔雀绿的裙子,米色的上衣,头上带了点翠的海棠头花,银镀金的如意簪子,总之金银一片,光亮异常,富贵而不俗气,尽显主母的气派。 她一进来,整个房子都好像变亮了一点,连朱文正也忍不住坐正了,然后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问好。 他对着朱标的态度不好,可在马秀英面前是非常乖巧且听话的。 原因只有一个。 在朱标还没出生的时候,老朱同志并没有儿子,他的最直接的亲属就是前来投奔的几个亲戚,其中姐夫带来的孩子,毕竟不算是老朱家的人了,只有朱文正和他关系最亲,在血缘伦理上最近。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朱文正是被当作继承人看待的,虽然大家都知道老朱同志迟早会有自己的儿子,可是,问题是,他那个时候确实还没有! 朱文正享受了一段时间作为正统继承人的待遇。 朱标出生以后,这个待遇就消失了。 那时他虽然失落,但还没什么别的想法。可是后来,在攻下应天以后,朱元璋封了他作枢密院同佥,枢密院改为大都督府以后,他又成了大都督。 这个官职的意思就是,老朱同志领地里所有的军事,都可以归他管的。 这本来是一种信任与器重,到了朱文正这里,就变成了暗示与鼓舞,隐秘的欲望一直在骚动。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什么也不做的小毛孩就可以成为大帅的儿子?凭什么他就是正统的继承人?凭他投了个好胎? 还是说凭他是夫人的孩子? 难道我不行么? 抱着这个想法,朱文正一直在讨好老朱同志,讨好他的同时,就连带上了他的妻子,而且同时他也并看不起朱标。 其实他如果有点政治头脑,有点厚黑心术,就该对朱标更恭敬才对的。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站起来对马秀英笑道:“婶婶,您来了。我明日就要随大军调动,今日才来看您,实在是迟了,迟了。” 马秀英温和道:“不急,你有这份心就好,坐下吧,多吃一点,去了洪都,那里的条件就没有这样好了。洪都——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①,你一定要多用点心,把地方管好,不要贪玩。” “是。” “你叔父叫你去洪都,是看重你的本事。” 朱文正点点头,忍不住得意起来。 “以后你要更努力,多多在你叔父身侧辅佐,他在外征战时,你若有空,就来帅府教教你堂弟军务。标儿他啊,虽然学了很多孔孟之道,在军事上还一窍不通呢。” 有李善长、宋濂和刘伯温在,加上老朱同志给他开的小灶,旁听的各种会议,朱标再怎么说也不会对行军行伍一窍不通。但是马秀英这样轻轻浅浅,普普通通的一番话,正如同利箭一样扎进了朱文正心里。 你要辅佐你叔叔,你叔叔不在,就要辅佐他的儿子,总之无论怎样也是轮不到你自己的。 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被马秀英无声地讲了出来,明明白白地告诉朱文正。 不愧是马秀英,不愧是马皇后,她的心里清楚着呢,她的嘴上也不饶人。 朱标这时候也送完了马秀英批改过的关于军中家属住址安排的文书,踏进门来,笑道:“开饭了么?堂哥,你多吃点。” 朱文正沉默地说了一句好,终于将表情收敛一些。 热菜终于好了,一碟碟的被端上来,盐水鸭、狮子头、扣肉、鸽子蛋、烤鸭、醋鱼、麻辣兔头,什么都有,流水一样送到桌上。 朱标坐在马秀英身边,叫下人把米饭热汤等先给小孩子们。 热气腾腾的菜烧掉了冷凝的气氛,姨娘们趁机把气氛抬起来,热火朝天地说话、关心朱文正,夸他捧他,不至于让这里在交锋中冷场。 朱文正的心情慢慢恢复过来,他伸出筷子去夹一只羊腿。 筷子伸出去的时候,也有一双筷子已经到了那只羊腿前,且比他快得多、离得近。 他抬头一看,那是朱标的筷子。 朱标温和地笑了笑,把手收回来,十分恭敬道:“堂哥请。” 朱文正的脸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用自《滕王阁序》 第44章 老朱翻车 老朱同志翻车了。 几个月后,朱标拿着手里的、刚送来的军报,很麻木地认识到这一点。 皇帝倒是逮着了,弄来了,可是翻车了。 朱元璋这次出门是去安丰救小明王。小明王救下来了,可是安丰却被张士诚夺走,陈友谅的大军也趁此机会,再次席卷而来,刘基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而且还是加倍发生的最坏的那一种。 为了救人,老朱同志本来就带走了很多部下,而徐达和常遇春偏偏还领兵去了庐州,如今内里空虚,城镇又多沿着长江与秦淮地区分布,陈友谅的水军如此好,这次他坐着船打过来,胜利的几率可比龙湾之战还要大得多。 朱标手里的军报是关于洪都的,朱文正刚去了那里不久,陈友谅就打来了,据说他的兵卒足有六十万,船坚炮利,想要守住洪都,简直难如登天。 可是这座城不得不守。从军队部署调动上来说,只有在洪都拖住陈友谅,老朱同志才有时间调兵。从地理位置和战略角度上看,守住了洪都,等到了驰援,那么就可以集结队伍,与陈友谅另寻他地决战。守不住,那就只能看着他长驱直入,丢掉好几块地方来找机会喘息! 朱文正已经死守了几十天,实在撑不住了,一封封信急发各处,拼了命地要求援。 他的人虽然浮躁,思想上也不过关,但是行军打仗的能力确实没得说,非常厉害,现在有这样的表现,看来洪都着实是危急了。 朱标在书房里来回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