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无地可去,幸好阿爹以前的一个姓梁的学生伸出援手,将我接到长安城暂住。 “梁家修了一个很大的园子,唤作梁园。这些,大理寺应该是知道的。” 二人目光对一下,又各自若无其事地偏离。 晏倾睫毛微闪,听出了这位柔弱女郎话里努力藏起来的对大理寺的不满。他看过她的卷宗,她今年不过二九之龄,没有将情绪完全藏住的本事。 他没有多生事端,只问:“那么,谁是卫渺?” 徐清圆目露恍惚,垂着眼喃喃自语: “我们一众女子住在梁园,姐妹互称,偶尔也有一些龃龉。卫渺便是这些女子中极为出色的一人……” 晏倾道:“据我所知,梁家这一辈,只有一位年轻郎君,好像叫梁丘。” 他说“好像”,语气却很肯定。 听他这么说,徐清圆一下子呼吸微急,面颊染血,因难堪而说话断断续续:“是,梁家有位郎君,叫、叫梁丘……但是梁家主人心善,接济了很多如我一般无家可归的女郎一起住在梁园。 “我们一众女子和他一同陪梁家祖母住在梁园,女郎们确实经常因梁郎君而发生争执。但是我身上罪名存疑,我岂会有心思与人、与人……行争风吃醋之事。” 徐清圆眼神飘忽,声音虚弱:“昨日傍晚,我们如往常一样,和梁家祖母一起在园中玩耍。祖母心情好,让我们饮酒。我不擅饮酒,却推辞不过,只能喝了……之后、之后我便醉了,模模糊糊中,我好像有见过卫渺一面。 “昨夜三鼓,我可能是酒醒了,口干得厉害,又觉得冷。兰时在外头睡着,我不想打扰侍女,就一人起夜去找水喝。 “我看到窗子没关,雨下的很大,整张案面都被淋湿。我就去关窗子……” 晏倾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垂下眼,观察到她手指甲紧紧掐入手心,她身子微晃,单薄伶仃。 徐清圆茫茫然然:“我关窗的时候,捡起了那把沾着血的匕首。那光照到我眼睛里,我手上染满了血,于是我想起我似乎醉酒中,和卫渺发生争吵。兰时说她睡得沉,不知道我夜里是否出门行凶……但是今日,卫渺是确确实实的不见了!” 她目中水波闪烁,怔怔看着晏倾。这么波光粼粼的一双眼,潋滟多情,不知多少郎君会因为这双眼而忍不住同情她,相助她。 晏倾只是安静地听着,烛火的光和屏风的阴影一重落在他身上,一半亮一半暗。 徐清圆仰着脸,忽有这么一刻,觉得他像是深渊中的幽鬼般吓人。但是晏倾似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身子向前坐了几分,他回到烛火光华处,便仍如孤鹤般清矍。 他判断着她话中真假,却不动声色,声音依然温而静:“所以,你觉得是你杀了卫女郎?你是来找我投案自首的?” 徐清圆压下心头凄茫,默默点头:“我白日没有见到卫渺,也四处找不到卫渺。虽然梁园风景如旧,我却满心不安,怕我如恶魔般逍遥法外。我若杀了卫女郎,自然应当自首。可是我醉了酒,我又确实没有太多记忆。” 晏倾缓缓说:“梁家没有人报案。” 徐清圆没有注意他的话,幽幽静静道:“卫渺不应死的悄无声息,我也不该心安理得地当做无事发生。若我没有杀人,我求郎君帮我洗清冤屈;若我真的杀了人,我愿意赔命……” 晏倾再次重复:“梁家没有人报案。” 他稍顿一下:“大理寺没有收到梁家死人的报案,刑部应该也没有收到。” 徐清圆怔一下,她仰着头看他,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完全明白。 晏倾终于站了起来,从矮案后走出,走到徐清圆身前。他的影子罩住她时,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拂来,暖融又端然。 徐清圆低着头,看到云履如烟。 晏倾平静得近乎疏离:“我知道你的诉求了。这件事若发生在旁家女郎身上,恐怕旁家女郎不敢如娘子你这般来找大理寺官员投案。” 他袖子微展,示意她站起来,却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并没有伸手来扶。 徐清圆恍惚地站起来,身子微微发抖,心神仍是迷离的。 她听晏倾说:“若是梁园死了人,梁家却无人报案,这件事便远比女郎你想的复杂了。你明明酒性不佳却被灌酒,再加上无人报案,某方面来说,大约你是凶手的可能性很低。 “若你无罪,我会帮你的。” 徐清圆猛地抬头看他。 他清逸秀挺,进退有度,温和之余,可见克制。 她眼中烟波浩渺:“我不信我会杀人……” 晏倾看她惶惑的眼神片刻,眼神略空,不知在想什么。 在徐清圆再观察之前,他回了神,仿佛十分认真:“我也不信你会杀人。” 也许他只是安慰她,但是从昨晚到今晚所经受的惶惑和焦心,在他的目光下,好似烟消云散了一半。 她孤身来长安,四处碰壁,出了事也不知道寻谁求助。一个陌生郎君的相信,让她心中泛酸泛暖。 她分明不想,但她睫毛颤一下,一滴泪滚出眼眶,垂在腮畔上。 徐清圆当即面染红霞,向后快速退开一步。她有些懊恼地侧过肩,急忙用手背擦泪,擦得面颊绯红。 她背对着他,声音含糊:“失、失礼了。” 此番仓促姿态,不见方才刻意端出来的稳重,方见几分少女娇憨。 晏倾移开的目光略微泛空,如同没看到她的狼狈。 -- “娘子!” 书舍门打开,兰时冲过去,扶住重新戴上帷帽的徐清圆。徐清圆扶住她的手握紧,兰时放下心,向徐清圆身后看去。 雨水哗哗,徐清圆拉住兰时,声音嗡嗡的:“我们走吧。” 兰时迷茫地被徐清圆拖下台阶,跟着徐清圆向府外走。身后,一把清润、迟疑的声音响起:“且等等。” 头顶一暗。 徐清圆没感觉到,只听到兰时呼吸一滞。她便抬起头,隔着帷帽纱帘,雾濛濛的水汽中,看到一把黑伞撑在上方,晏倾低着头看她们主仆二人。 徐清圆受惊地向后一退,晏倾竟也被吓到般地向后一退。 雨幕之下,他低着眉眼,露出的苍色下巴紧绷着,看不清神色。 徐清圆有些不解,忍不住想探究,却觉得这不礼貌。她低着头压抑自己的冲动,多亏有帷帽挡着。 她无话可说,便屈膝行礼。 晏倾沉默一下后,与她对著作揖。 徐清圆一慌,再次行礼。 晏倾再作揖,衣袖微飞,清光熠熠。 徐清圆被兰时拉住袖子晃了晃,便僵住身子而不动。 晏倾身后追出来的风若目瞪口呆,见自家郎君犹豫片刻后,将伞送到侍女手中,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