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命人备水。 靠墙的衣橱隔间里摆着一面立式铜镜,齐岷解开绑在下颌的乌纱冠缨绳,走上前,看见镜面里映出一张冷得直掉冰碴的脸。 以及一对发红的耳朵。 右侧尤其。 被虞欢咬上的触感清晰地留在右耳上,齐岷偏头,盯着那只滚红的耳,想起虞欢乖戾的回复: ——指挥使不是良善之辈,那可太好了。 ——这样,我就不会心疼你了。 映在镜里的丹凤眼凝着严霜,跟眼尾那颗泪痣形成巨大反差,齐岷盯着,一动不动,直至屋外传来敲门声。 齐岷喊进。 “齐大人,净室的热水已备好,您可以沐浴了。” 齐岷嗯一声。 小厮听着他冷漠的声音,不敢多留,讪讪退下。 齐岷摘下乌纱冠,放在衣橱上,再探手去拆腰间的配饰。 卸绣春刀时,手突然僵住。 齐岷平素里的装饰不多,除象征指挥使身份的绣春刀及令牌外,身上就佩戴着一块老玉。 现在,玉不见了。 齐岷凝眸,想起先前在虞欢床上发生的情形,掀眼看回镜中。 * 次日有雨,雨水从灰蒙蒙的天幕浇淋下来,冲刷着屋外的枇杷树,耳畔一片嘈杂的雨声。 齐岷站在窗前,听辛益汇报虞欢的家世背景。 “虞家世代从商,原本是章丘城里有名的商户,后来,虞家三少爷虞承参加科考,一举夺魁,从此步入仕途,平步青云。元贞十一年,虞承举家搬入京城,次年,其夫人袁氏生下长女虞欢。此后,虞承膝下再无所出,直至与袁氏和离,才又娶妻纳妾,生养了三男六女。” 屋外雨声淅沥,齐岷看着蒙蒙雨幕,想起虞欢提及幼年时跟随母亲回老家居住的往事,若有所思。 辛益道:“头儿,燕王谋反,虞家肯定难逃一劫,你查燕王妃,莫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 “那是什么?”辛益更疑惑。 齐岷不答:“接着往下说。” 辛益知晓他查人一向喜欢刨根问底,看他不回答,便只能往下汇报:“虞欢……呃,王妃自小美貌动人,长大后,更是美若天仙。万岁爷登基那年,王妃年方及笄,上元节逛灯会时,被微服出宫的万岁爷一见钟情。后来,万岁爷借太后办寿请王妃进宫,本是想私下里见王妃一面,结果王妃在宫里迷了路,遇见了燕王……” 圣上跟燕王争夺虞欢的事,在当年是闹得沸沸扬扬的,齐岷当时虽不在京中,可也有所耳闻。 “那时候,朝政大权仍在前头那三位大臣手上,万岁爷为夺权,不得已跟刘氏联姻,燕王伺机向虞家下聘,虞承收下了聘礼。” 齐岷问:“这桩婚事,她可情愿?” “多半不是。”辛益摇头,接着说道,“王妃嫁给燕王前,性情一直天真烂漫,据说逢人就笑,半点架子没有,入燕王府后,就很少再笑了。燕王生前侍妾众多,她也从不争宠。而且……” 辛益略一犹豫,低声道:“上回在客栈里,那络腮胡说的事儿都是真的。” 齐岷知道,提的是燕王当着虞欢的面宠幸侍妾的事。 诸如此类的羞辱估计不少,否则,虞欢那天不至于一点就着,硬要拿那人的舌头泄愤。 原来,名动天下、光鲜亮丽、以及那个所谓“天真烂漫”“逢人就笑”的燕王妃,在王府里过着的竟是这样糟污的生活么? 齐岷想起昨晚虞欢那副乖张的嘴脸,道:“虞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辛益道:“都在大狱里蹲着的,大概要等王妃回京才有下文。” 虞家人最后的下场,要看万岁爷对虞欢的态度。又或者说,要看虞欢对万岁爷什么态度。 “袁氏呢?”齐岷又问。 “袁氏?”辛益一愣,反应过来是说虞欢的母亲后,“哦,跟虞承和离以后,袁氏便回了老家章丘,因与虞家再无来往,这次燕王一案,袁氏没有受到波及。” 齐岷收回看雨的目光:“派人盯着。” 辛益看他一眼,半意外,半困惑:“……是。” “几时了?” “巳时三刻。” 齐岷转身走向门外。 辛益跟上:“头儿去哪儿?” “拿样东西。” 辛益点头,不以为意,走出房门时,忽然发现齐岷身上似少了些什么东西。 齐岷衣着向来朴素,辛益一怔后,很快想起来,少的是那一块珍贵的玉佩。 * 虞欢是在巳时一刻醒来的。 因为宿醉,醒来以后,太阳穴仍在隐隐作痛,虞欢喝了解酒汤,听见外面喧嚣的雨声,脸垮下来,叹了一口气。 虞欢很讨厌下雨天。 春白懂她,捧着空瓷碗道:“左右今日无事,王妃不如再歇会儿吧。” 虞欢于是又往床上倒,躺下时,看见枕畔放着的一块缀着金色流苏的和田玉。 春白正要走,忽又见虞欢一个激灵坐起来。 “?” 虞欢看着那块玉,目光明亮:“为我梳妆,我要去外面看雨。” * 巳时三刻,虞欢一袭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坐在院外的曲廊里,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拿着玉佩,皱眉盯着檐外的大雨。 春白实在弄不懂她为何讨厌雨,又偏要来看,捧着茶壶在边上候了一会儿后,劝道:“王妃,雨越下越大,都要溅进廊里来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听得雨水溅进曲廊,虞欢隐忍的表情上更多一分嫌弃,干脆收回目光,专注地把玩手里的玉佩。 玉佩是上等的和田玉,圆形,掌心大小,通体莹白无暇,不加雕琢,抚上去的触感光滑温润。 这样的玉,跟其主人的气质一点都不吻合。 不过,齐岷以前毕竟是个侯门里的贵公子,要是家里没有遭难的话,或许真会长成一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男人吧? 虞欢想起他眼尾那一颗脆弱的泪痣,转头朝回廊另一头看,天光黯淡,走廊尽头暗影参差。 他没来。 虞欢失望地转回眼。 春白看着虞欢一点点沉下来的脸,抿唇又劝:“……官皮箱里放着一副叶子牌,王妃要是烦闷,不如回屋里玩会儿牌?” “不想玩。” “那,手谈呢?” “费脑子。” “那不如……” 大雨滂沱,主仆二人的对答被嘈杂雨声覆盖着,曲廊那头,一人缓步从暗影里走来。 夏天的雨来势汹汹,天地间皆是阴蒙蒙的灰色,齐岷抬眼,看见走廊尽头坐着意态慵懒的虞欢,珠翠罗绮,金钗玉钿,不需言笑,便已是最惹人眼的一抹风景。 她大概不太开心,春白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齐岷上前,听到春白坚定地道:“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