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上下。终有一日,高泞追着那只猎鹰,驻足后发觉并未有人在落脚点候着,确认四下无人后便学着那夜黑影的动作招鹰,记忆模糊,他只能依葫芦画瓢,一边挥动手臂,一边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 …… 回了营帐,高泞才得以仔细审查手中的东西。方才他从鹰脚上取下一张字条,纸张微微泛黄,书墨也并不果断,但重要的是字条的左下角,落着一枚小小的章。高泞虽是未同南蛮人有接触,却也曾在周府的藏书阁内见过。 异族文字框起苍鹰模样的线条,镂空的雕刻中现出一株微微盛开的海棠——这是南蛮的图腾。 烛光将他的影子映在帷帐之上,亦照得纸上的黑字更加清晰可见。 知足常乐,莫要贪心。本族实不好战,奈何尔等欺人太甚。此为无奈之举,若助得胜仗,可允黄金高位,虽不及中原,却能保安平享乐。保持往来,及时汇报。 拇指拂过左下的海棠苍鹰,他不禁失笑一声,将字条叠好收起后,吹灭了帷幕中最后的一丝光亮。 第二日操练结束,高泞跟着进了魏永鸣帐中。 魏永鸣是此次领军主将,高泞曾问过周藏晏魏永鸣是何许人物,也只得到一句不清楚。后来他听其他兵士私下议论道,魏永鸣本在东边校场帮着练兵,忽然就在不久前被召入京中,没过几日便成了此次的领将。 高泞是他的副手,二人驻边境前便在闽州打过照面,那时被周藏晏领着吃了茶,一番交流下来倒也觉着对方是个没架子的,算不上难相处。 魏永鸣进了营帐后便坐下,高泞为人和善,虽是日日挂着笑,但终归还是性子孤僻,营中少见有人能与他走得更亲近。无事不登三宝殿,魏永鸣瞧他面上那欲盖弥彰的神情,又怎能猜不到其中用意。 高泞回首确认帐外无人后,走近了几步。“卑职有要事相报。”说着,将攥着的东西放在魏永鸣身前的台面上。 魏永鸣被他态度影响,也不自觉深吸口气,拿起面前被捏皱的纸条。字条上内容不多,他很快读完,抬眼看向高泞,面上尽显惊愕。 “这是从哪得来的?”魏永鸣急问。 “鹰群。”高泞补充道,“南蛮借鹰传信,某日巡夜我发现营中有人受鹰,皇天庇佑,令我得以在偶然间截下这封……” 他加重语调,“策反书信。” 魏永鸣又将目光投射回手中泛黄的皱纸上,左下清晰印着的海棠苍鹰是不辩的事实,“苍鹰海棠…可知是何人?” “卑职无能,那人趁众人入眠后行事,夜深难辨。”高泞曲身垂首道。 “那你!”魏永鸣顿了顿,放低音量皱眉道,“既然你看见了,为什么不直接将他擒住?” “卑职当时不知那人意欲何为,他皆在夜深后寻鹰,若我未及时擒获此人,待他遁入夜色后又该如何?只是捉住后又能如何?驻营即将满一月,亦不知何时开战,若一众兵士于开战前知晓营中有南蛮内应,怕是只会令到人心惶惶,相互猜忌。且卑职昨夜才有幸截获书信,在此之前并无证据,断不敢随意定言。” 高泞未抬首,言罢后又将身子放得更低,“卑职无能!” 魏永鸣闻言放缓呼吸,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高副将所言极是,是我一时心急,没顾虑到这些。” “不必如此,起身吧。” “卑职不知如何是好,此人未按时收到书信,怕是也开始心有顾虑,许是更难查出其身份。这点是卑职冲动,未考虑周全。” 魏永鸣将字条收起,思忖一阵后吩咐道:“莫要将此事张扬出去,正如高副将所说,此事传出去只会扰乱军心,你知我知便已足够。若察觉什么,务必要及时上报。” “是。” 他挥挥手,示意高泞出去。 待营帐内再次剩下魏永鸣一人,沉静了一会,他又展开那张烙着印的字条。 “黄金高位,安平享乐……”他靠在椅背上松弛身子,轻笑道,“呵,又如何能安平享乐?” -------------------- 这章是先前军营里发生的事情。 不出意外这几天还有两更,这章是(上),因为挺长的所以拆分了。 第33章 狩猎陷阱(下) 往后一月,高泞都未在那片空地上见到什么,正如他所说的一般,那人开始心有顾虑,不敢随意出现在此处了。 线索似乎是断了,一时间竟希冀能瞬间通晓兽语,去问那茫茫苍穹中翱翔的飞鹰。 眼看事情没有进展,高泞想要做些什么。 他不知从那拎了壶酒,在魏永鸣帐外唤他。“魏将军,是我。” “直接进来就是。” 此时已入季冬,即使是南方也抵挡不住寒流,高泞手还冻着,在帐内呼出的气息清楚地凝成白雾,又迅速散开。 魏永鸣见他进来后放下手上的东西,问:“高副将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今日驿使差信来,顺带捎了壶酒与我,说是现时京城中极佳的酿品。“说着,高泞将酒坛轻置于台面,”卑职不善酒,便想着拿来与将军同享。“ 闻言,魏永鸣笑起来:“能在这地方喝上口酒倒真是美事一桩。”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不过如今还未开战,在营中…不太好吧?” 高泞笑笑,道:“小酌一杯又何妨?酒已经差人温好了,再不喝要冷了。” “…行,那今日我与高副将小酌,就当是,就当是提前庆贺我们胜仗了。” “嗯,是个好兆头。” 酒是高泞派人热的,倒在杯里时还有些暖和劲,缝隙中钻进营帐的凉风却似乎随时要将杯中仅存的那丝温度一并捎向北方。 二人本交情不深,虽在同一阵营中却鲜有除去事务以外的接触,像现在这样单独促膝吃酒还是头一回。魏永鸣和他没什么话可聊,唯一的交集便是藏匿在营中不可寻的南蛮内应,前者自是将此事端出,作下酒调剂。 “高副将查得如何了?可有新进展?”魏永鸣搁起酒杯轻碰唇边,将话问完后一饮而尽。 高泞摇摇头,“正如之前所说那般,是卑职过于莽撞,才断了这唯一一条线索。” “若真查不出也无妨,军中事务只有你我知晓,只待开战那日便可真相大白。”说着,魏永鸣又斟满杯。 另一人只得笑笑,附和一声“魏将军说的是”。 借着烛火,一人说了很多,另一人则听了很多。不知过了多久,酒壶已轻得仿佛用手指就可悬在空中,摇晃时也能清晰感受到内里水液不多,但却因此撞击得更加有力。 魏永鸣几乎是喝了整樽,高泞最初浅尝后不喜,愣是端着杯酒,对方举杯他见势舔舐一口,直到现在还剩了个底,伴着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