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纪书读得就不错,以昌明林氏的声望,作为林阁老嫡孙的小儿,日后的造化只会比资质稍显平庸的父亲林序更高。 谭朝丽嫁进来多年,只有这个一个儿子,好在林序亦没有侍妾通房,家中干干净净,她虽然常觉得与丈夫不算志趣相投,不能无话不谈,但也是举案齐眉,和和睦睦。 只不过丈夫近来不知怎么了,脾气有些暴躁,前些日莫名因为儿子多问了他些学问上的事情,就烦躁起来,呵斥儿子愚钝。 小孩子才读书多少年,学问上有不明白的,还不正常吗? 谭朝丽当时没忍住同他吵了两句,他便好些日没有回家。尤其近些日,太子出事之后,公爹林阁老多半时候留在宫中,林序更是忙碌地无暇还家。 谭朝丽倒也不再想与这个丈夫赌气,准备与他好生说些事情。 当下听着他回了家,谭朝丽就留下儿子好好做功课,自己去迎了林序。 她一瞧见他,便看出来他心情相当不错,待又说了两句话,谭朝丽便禁不住问了一句。 “老爷是有什么喜事吗?” 林序一愣,掩饰地笑了一声。 “我只是听说,皇上的病情有所好转,故而高兴。” 谭朝丽惊讶,“是吗?” 林序嘴上说是,心里暗暗摇头。 皇上的病情怎么可能好转呢?太子失踪,皇上也快要归天了,之后他父亲可是选好了人,要扶小皇子上位了...... 但这些事,他不会告诉谭朝丽。 可谭朝丽却想到了侄儿谭廷。 她那侄儿与太子最是亲近,现如今太子俨然是失势了,他又为太子做了许多事情,日后其他皇子登基,他可怎么办? 谭朝丽都听说了,她那二堂弟谭朝宣,带着人逼上门去,要换宗子。 朝中失势,又失了宗子之位,谭廷以后的路该是多艰难。 亏得项宜识大体,也是出乎她的意料,竟紧要时刻自愿和离保下侄儿的宗子之位,也不枉侄儿对她情谊深重...... 念及此,谭朝丽不由便柔声小意地叫了林序一声,替侄儿道。 “老爷,元直好似要回来了。他年纪轻,多少有拎不清的时候,老爷提点提点元直吧?” 林序一听,便在心里暗哼了一声。 谭元直可了不得。 他父亲林阁老下令要剿灭叛军。谭元直不知如何从中调和,竟令双方临时休战...... 林序不动声色地看了谭朝丽一眼,知道她一心挂念娘家侄儿,宁愿放下傲气,小意与自己言语。 可惜他是不会告诉她,谭廷不中用了,以后她娘家谭氏都只会成四大家族稳固利益的垫脚石。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的谭朝丽,还是不是如今这般傲气? 到时候,他也不用十几年东躲西藏了,就算告诉她,自己在外养了女子和孩子,谭朝丽又能如何呢? 不过,当下,林序是不可能说得,只是一如平日温和地笑笑。 “夫人放心,我自会提点元直的。” 谭廷要么率阖族跪拜在林氏脚下,要么便整族覆灭,他自己选吧...... * 京郊一个隐秘的林中,谭廷见到了前来迎他的顾衍盛。 两人见面,俱都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谭廷在外做事,又连日跑马,人比之前更显精瘦。 顾衍盛则受了伤,脸颊一道血口未愈。 只是两人都精神尚好。 顾衍盛当先道了一句,“我听说宜珍离开谭家了?” 这话一出,谭廷就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谭某临走之前,拜托道长照看一二,道长就是这样照看的?” 不想顾衍盛却道了一句。 “宜珍离开谭家,也没什么不好。” 话音落地,谭廷就瞪了眼。 顾衍盛低声一笑,“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谭廷听见他都不自称“贫道”,反而称了“我”。 这道士还有旁的意思吗? 谭廷气得哼了一声。 不过这里并非是两人斗嘴的地方。 顾衍盛招呼了人手,和谭廷的人一道留在外面,两人在密林里转了几转,自一个土地庙下了地下,走了好一段路,才上去进到了一个院中。 院落戒备森严,侍卫再不是寻常人,皆是大内高手。 而这里,正是太子暂时落脚的地方。 来路上,顾衍盛已经都同谭廷说了此间情况。 太子出宫祈福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以林阁老为首的四大世家的人,竟然在京郊就敢动手。 好在在此之前,谭廷恰传信东宫,说起有人蓄意破坏堤坝,妄图令洪水泛滥不停。太子出宫时便加强了防卫,只是仍旧被刺受伤。 伤势算不得重,但那些人既然连太子都敢刺杀,那么太子彼时若是现身,必然会被他们后手顶上。 皇上昏迷,宫中还不晓得是谁把控,若是这般回宫,反倒如同入瓮一般。 太子干脆留在皇室密院养伤,传信镇守边关的国舅定国公,以找寻太子下落为由领兵回京。 林阁老虽多番阻挠,但他控制得了京城,控得了世家,甚至朝堂多数文官,却制不住贵勋武官。 忠庆伯府杨家与定国公府相交甚密,此番亦秘密调动京畿防卫。 只等定国公人马到来,立时就能反攻京城,拿下林阁老等人。 谭廷在此之前就接到太子密令,让他想尽办法压下造反军与林阁老指派的朝廷兵之间的一战,免得激起民愤,如了四大家族的意愿,令朝廷与庶民对立。 他那时便晓得,太子只是一时陷入困境,已备后招。 如今看来,以林阁老为首的四大家族的阴谋,全然不能得逞了。 他跟着顾衍盛进了别院,太子只受了轻伤,见到谭廷来了,还亲自上前扶了谭廷起身。 “多亏谭卿提醒于孤,不然孤命休矣。” 谭廷不敢居功,问起太子伤势,见太子果然并无大碍,彻底放下了心来。 太子随即招了身边众臣议事。 四大家族的罪行已经坐实,只是他们从何时就有了这般算计,倒是让人说不清了。 他们要力压庶族,集聚自身世家力量,暗暗把控朝政,甚至隐隐有架空皇室之意,凡是要为庶族寒门说话的人,皆被他们视为障碍,项直渊也好,谭朝宽也罢,只怕都是这些人的眼中钉。 众人说起四大家族之野心,都有些唏嘘。 倒是太子在此时,想起什么问了顾衍盛一句。 “顾大伴醒了吗?” 谭廷听着一愣。 能被太子称呼大伴的,也只有太子年幼的时候,就在东宫照顾过太子殿下的大太监顾先英了。 看来他没有在京的这段时间,顾衍盛将他伯父顾先英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