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事躲不过去的,何况她本就没想过要瞒父兄一辈子。 喝完了粥,虞灵犀也拿定了主意。 她掀开被褥下榻,朝廊下行去。 虞焕臣果然抱臂站在阶前,英气的眉紧皱着,一副思虑颇深的模样。 “兄长。”虞灵犀走过去唤了声。 虞焕臣倏地转过脸来,放下手道:“岁岁,你怎么下榻了?” 虞灵犀舒展如画的眉目,娇声道:“睡不着,兄长能陪我散散心么?” 虞焕臣眸色几番变化,终是心疼占了上风,颔首应允。 水榭栈桥上凉风习习,一人高的莲叶田田挺立。 虞焕臣放慢了脚步,望着前方日渐妙曼成熟的妹妹。 关于卫七,岁岁知道多少呢? 他不希望妹妹被利用,被蒙在鼓里。 “兄长已然猜到行刺之人是谁,是么?” 虞灵犀于栈桥上俯瞰水中游弋的鱼儿,主动开口道:“太子容不下虞家,即便现在不动手,将来登基后为防功高震主,亦会对虞家下手。但父兄若忍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虞焕臣随意抬手,按了按幺妹的脑袋:“这些有父亲和我撑着,不是你个小姑娘该操心的问题。” “当歹人当街行刺我与嫂嫂的时候,这些便不止你和阿爹的事情了,而是我们整个虞家都要面对的困境。” 虞灵犀笑笑,通透道,“兄长明明已经有答案了,否则怎么会暗中查探七皇子的下落呢。” 虞焕臣挑着剑眉。 明明是他有一肚子话要审问,到头来,却反被妹妹审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没有否认,只抬手撑着栈桥雕栏道:“查探别的皇子,不过是多一个选择罢了,离做决定尚且远着。倒是岁岁你,未免和那卫七走得太近了些。” 虞灵犀自然能听出兄长语气中的试探,以及隐藏的担忧。 “我知道兄长想问什么。回想近来遭遇的那些事,每一次,我都无比庆幸当初留下了卫七。” 虞灵犀浅碧色的裙裳在夏风中微微舞动,坦然告诉兄长:“不管卫七是谁,他都救过我的命,很多次。” “没有男人会做无利可图的事,岁岁。” 虞焕臣哼道,“你以为他施不望报,但焉知他不是在图谋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他的妹妹。 岁岁的命一旦捏在心机深重的人手中,就等于捏住了虞家的命门。 虞灵犀轻轻摇首,杏眸中落着温柔的光:“我信他,也请兄长信我一次。” 虞焕臣看着妹妹,叹道:“岁岁,你太冒险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值得你这般信任?” “我知。”虞灵犀道。 那是她用两辈子才看透的人,值得托付全部的信任。 虞焕臣看着妹妹,眼底浮现深深的讶异。 “春搜后我就说过,卫七绝非池中之物。” 虞灵犀毫不怯懦,轻声又重复一遍:“我都知道的,兄长。” 虞焕臣这才明白,这个看似娇憨柔弱的妹妹,在下一局多大的棋。 “可是那时你也说过,你分得清恩情和男女之情的区别。” 虞焕臣问,“岁岁这话,可还做数?” 虞灵犀微微怔神。 这短暂的迟疑,并未逃过虞焕臣的眼睛。 “知道我和父亲为何迟迟没有下决定吗?” 虞焕臣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说出自己查到的真相,“先允王的妻子是为名动天下的美人,亦是今上的亲嫂。后来今上登位,允王无端暴毙,君夺臣妻,将其囚于后宫,强迫其生下一子……那孩子,便是七皇子宁殷。” 虞灵犀忽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 “可惜帝王薄情,当年用尽手段也要抢来的女子,在尝过几年滋味后便弃如敝履。” 这是宫闱中讳莫如深的秘密,虞焕臣嗓音沉了下去,“七皇子是叔嫂乱-伦的产物,诞于冷宫。他生来,就不被天下承认和祝福。” 选择这样一位皇子站队,无疑是与天下礼教为敌。 虞灵犀心中泛起绵密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心口无限撑大,漏出冰冷的风来。 她终于知晓,为何前世查不到关于宁殷身世的丁点信息。 他是皇权掠夺下的可悲产物,生来就带有原罪。 他杀兄弑父,是因为太子要他母子的命,而他道貌岸然的生父,赐予了他这世上最肮脏的、疯子的血脉。 她眼里泛起了红。 虞焕臣侧首看妹妹,低低问:“现在知道怕了?” 虞灵犀摇了摇头。 不,是心疼。 “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那不是他的错。若我因他的出生不祥而否决他付出的一切,那只能证明他看错了人,是我不配承他庇佑。” 虞灵犀吸了吸鼻子,眼中盛着明媚坚忍的光,“我信他能逆风而起,权御天下。” 这是她唯一,从未怀疑过的事情。 虞焕臣是个爽朗聪慧的人,即便妹妹收留了那样一个危险的人、做了那般铤而走险的计划,他亦无半点苛责。 “我知岁岁是想为虞家谋出路,此事我会慎重斟酌。但你要明白,我能查出卫七的身份,别人也能。” 他只是平静地,以长兄的口吻告诉妹妹,“横在你面前最大的阻碍,不会是我。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哥哥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卷入这股漩涡中,永远。” 夏日垂柳碧绿如丝,风吹起一池波澜如皱,阳光碎得耀眼。 虞焕臣走后,虞灵犀在栈桥上独自站了会儿,趴在栏杆上,望着粼粼的水面出神。 身后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继而水面上出现了宁殷俊美的倒影。 莲叶下,锦鲤被脚步声吓得四散而去,水中神祗般的倒影也被搅得七零八落。 虞灵犀转过头,看着宁殷英挺冷淡的侧颜,半晌,柔软地眨了眨眼睛。 “宁殷?”她唤道,“你怎么来了?” 每次她情绪上来时,便会连名带姓唤他本名。 “小姐的药忘了拿。” 宁殷摩挲着掌心的小药罐,乜眼看了她许久,缓缓拧起好看的眉:“小姐如丧考妣,是被谁欺负了?” 若是虞焕臣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可不会手软。 “爹娘好着呢,不要这样说。” 虞灵犀认真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软下目光。 想起兄长谈及的那些过往,她心中难掩钝痛,拉扯着思绪。 宁殷从不在乎他自己的身体和性命,漠然得近乎自虐。 虞灵犀甚至觉得,如果有选择,他宁可自己胎死腹中,也不愿降临这肮脏的世间受难。 “可惜。” 她叹了声,看起来有些忧伤,“昨天给你买的那碗葡萄酪,打翻了。” 宁殷笑了声,满不在意道:“丢了便丢了,何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