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在宫-->>中的无数次尝试,以及除他与江萤外,曾经唯一知晓过这份秘密的人。
他最终还是拒绝:“孤在发病的时候,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告。”
江萤秀眉轻颦,似还想再争取些什么。
容隐却已淡淡问她:“般般还想继续蹴秋千吗?”
他的语声温柔,但语意间满是拒绝。
显然是不愿再提起发病时的事。
江萤也唯有收住语声。
她轻轻摇头。
容隐亦不再多言。
他低应了声,将还团在青石桌上的雪玉唤醒。
带着它与江萤并肩离开这座韶光园。
*
此后数日,东宫内清净如常。
江萤闲暇的时候悄悄翻了几本话本,便又要开始整理贺容铮新婚的礼单。
其他的地方倒还好整理。
唯独章家嫡女和姜妙衣的礼不好筹备。
两人过门的日子挨得很近,可毕竟正妃与良娣身份有别,若是筹备的不好,便容易在背后落人话柄。
因此江萤在初步拟好礼单后,还是决定去寻容隐过目。
晌午过后,江萤遂带着礼单前往容隐的寝殿。
绕过殿内两道白鹤屏风。
她看见容隐坐在长案后,面前还放着一碗刚用完的汤药。
江萤走到他的跟前,侧首看了看案角放着的更漏,略带不解地询问道:“殿下这么早便用安神药吗?”
容隐执笔的右手微顿。
稍顷还是搁笔接过她手中的礼单:“这并非是安神药。”
他稍停,还是道:“这是孤在古籍间找到的药方,据记载是对离魂症有效。”
“古籍里的药方?”
江萤凝眸看他,希冀里又带着些不安。
她对医术了解得不深。但是在永州的时候,也曾听说过不少民间流传的偏方。
效果良莠不齐。
有的确有奇效,有的毫无作用。
还有的不但不能治病,反倒会令人病情加重,百般不适,严重的甚至会令人丧命。
她犹豫着问道:“殿下可令人试过?这药方会不会对殿下的身体有所损伤?”
容隐微垂羽睫,掩住眼底的心绪。
他道:“孤令人试过。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那便还是会有损伤。
江萤的心悬起。
她正想启唇劝他,却见容隐已将她带来的礼单铺开。
他的目光移落,同时提笔替她批注:“这道浣花锦在五皇弟成婚的时候曾经送过。如今再送未免
重复。可换成同样色泽绮丽的流霞锦……”
他整理得很是细致。
待理完的时候,关于汤药的话题也早已经过去。
江萤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便唯有拿着礼单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容隐察觉到她的视线。
他将放在药碗旁的那盒蜜饯递给她,语声清润地安抚她:“孤会有分寸。”
江萤也不好再说。
她满是担忧地觑了觑他,也只好拿着蜜饯福身告退。
*
再次相见的时候,是蜜饯吃完的那日。
江萤提着亲手做的点心,往容隐的寝殿里去。
自从那日撞见他用药之后,太子留在她寝殿里的时辰显而易见地少了。
从最初的每日都会留上两三个时辰,到后来的一个时辰,等到第五日的时候,便连半个时辰都未停留,便以公务繁忙的理由离开。
令她的陪嫁侍女连翘急得嘴角都起了两个燎泡。
以为殿下是喜新厌旧,在新婚燕尔的热络过去后,便很快要纳新人进门。
江萤虽然不像连翘这般想,但始终也是放心不下。
毕竟有一便有二。
古籍里的方子定然也不止只有那一张。
是药三分毒,若是殿下就这样一张张地试过去……
江萤都不敢深想。
在她的忐忑不安里,容隐的寝殿转瞬便至。
檀木雕花的槅扇紧闭,连着游廊的整座庭院空寂无人。
值守的宫人皆被遣离,便连太子的亲卫段宏都不见踪影。
整座寝殿安静得有些异常。
江萤的心跳快了几分。
她提着食盒小跑到槅扇前,伸手叩着上面的雕花:“殿下。”
她不安地问道:“臣妾可以进来吗?”
她的话音落下,寝殿内却依旧是静默无声。
仿佛容隐并不在此。
江萤迟疑稍顷,正想着是否要到寝殿外找宫人询问的时候,却听见身后脚步声骤然而起。
她急忙回首。
看见神情紧绷的段宏带着几名医正自游廊尽头跑来。
他们神色焦急,甚至都顾不上给她行礼。
快步跑过她身边的时候,卷起的风带得她鬓间的流苏凌乱交撞。
“段宏?”
江萤的语声慌乱:“殿下怎么了?”
段宏情急之中并未回头:“属下稍后再向太子妃回禀。”
他的话音落,寝殿的槅扇便被他大力推开,医正进去后又迅速合拢,将殿内的场景彻底隔绝。
寂静的游廊里,江萤听见她的心跳声怦然。
她不敢贸然进去,更不愿就此离开,便咬唇等在槅扇外,满是不安地等着段宏出来。
时辰不知过去多久。
直至食盒里的糕点凉透,照进游廊的日光都渐渐消减了余热。
满头是汗的段宏方领着医者们出来。
江萤强忍着没有立即开口。
而是等段宏将人送到月洞门外,重新回来的时候,方着急询问道:“段宏,殿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段宏堵在槅扇前,虽是神情紧绷,但口中仍是坚持道:“殿下有令,近日的事不可为旁人道。”
江萤眉心紧蹙。
她能察觉到此事非同寻常。
且那些医正离开时的神情更是让她不安。
“连我也不能说吗?”她追问道。
段宏缄口不答,如同默认。
江萤看着他身后紧闭的槅扇,眉心蹙得更紧。
短暂的僵持后,她将食盒放下,伸手探进袖袋,取出那块容隐给她的磐龙纹玉佩。
她抬首看向段宏:“殿下说过,见玉如人。”
她道:“那我现在可能知晓近日里发生了什么?”
“这块玉佩怎么还在?”段宏的目光落在那块玉佩上,瞠目结舌了一阵,也不得不开口道:“殿下近日在尝试古籍中的药方。今日,可能是试到了毒方。”
江萤的心跳声怦然。
“什么叫做试到了毒方?”她的语声微颤:“那如今殿下……”
段宏正欲回答,紧闭槅扇便自他的身后打开。
暗卫打扮的男子现身在人前,向江萤比手道:“殿下醒了,请您进去。”
江萤轻轻点头。
她没有半点迟疑,抬步便跟着那名暗卫行入寝殿。
走过殿内的屏风,撩起低垂的帏帐。
她在榻间看见今日的容隐。
白绸制的寝衣冰冷洁净,洁白的交领更显得他的面色冷白,寒玉般的肌肤间鲜见血色。
随着暗卫重新隐入暗处。
江萤抬步走到他的榻前,语声很轻地唤他:“殿下。”
容隐抬起眼帘,对上她的视线。
即便是如今的情形,他的神情仍是平和。
平和得令人心颤。
像是他从第一次试验古方,便早料到会有这一日。
“般般。”他如常唤她的小字,鸦青的眼睫淡垂着:“不是什么致命的毒。几副汤药过去便好。”
江萤怔怔看着他。
她嫁来东宫许久,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
他的肤色冷白得几近通透,本就色浅的薄唇淡如早樱。
即便是地面的血迹已被清理,但寝殿内残留的血腥气依旧能告诉她适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江萤轻咬了咬唇,眼圈微微红了。
她低声问道:“殿下为何宁可试不知名的古方,也不愿让臣妾试试。”
寝殿内有片刻的静默。
容隐微垂眼帘,没有在此事上作答。
江萤又走近了些。
她坐在他的脚踏上,仰起脸看向容隐:“殿下是信不过臣妾吗?”
容隐微顿,终是偏首看向她。
坐在脚踏上的少女眼眶微红,那双杏眸却依旧是清澈如墨玉。
如盛着春日里盈盈的光。
他抬手,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少女的脸颊柔软,带着点令人流连的温热。
但顷刻后,那些旖旎狂乱的记忆也随着这份温度席卷而来。
狂疾发作的他终究是不可控制的。
今日会掐着她的腰肢威胁她,明日便可能会扼断她的脖颈。
容隐终是垂落指尖。
他淡垂眼帘,语调平淡地道:“般般,这本就是孤一人的事。”
“本就不该将你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