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坐进去,感觉到新奇,一双眼睛到处张望,坐在后座上始终不肯安分,手指在椅背上摸来摸去。 “哇,我第一次坐车。”她小声朝自己嘀咕。 于佩没打扰她的自言自语,靠在椅背上小憩。 旁边陆陆续续传来小姑娘的碎碎念。 “哇哦,坐车好舒服呀。” “原来车子这么快。” “椅子也好舒服,比家里的床舒服。” …… 在小姑娘一路的碎碎念中,车子停在目标地。 于佩领着恋恋不舍的孟心婉从车中出来,直接奔向孟建国家里。 孟建国正在家里弄早饭,家里米袋快见底了,做饭不够,他只得舀一小勺去煮粥喝。 喝粥得配点咸菜,家里没有。 家里什么都没有! 自从杨秋红进了监狱,他天天得自己弄给自己吃。 被老婆伺候了大半辈子的他哪里受得了厨房油烟,整天就是咸菜配饭。 没想到之前家里存了大半坛子的咸菜也吃完了,连喝粥都没得配,作孽啊! 他翻箱倒柜从篮子里找到两个咸鸭蛋,立即又觉得可以将就吃两餐,连心情也好了些。 家里不是没有存款,杨秋红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都在他手上。 只是现在外面行情不太好,找不到工作,家里没有进账,只有出账,万贯家财也有耗完的一天。 谁能料到以后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呢?万一比现在的行情还差呢? 还是紧巴点过日子比较好。 他小心翼翼将咸鸭蛋在桌子上一磕。 破了一个洞。 轻轻扒开壳,露出里面咸白的蛋白,用筷子沾着尝了一口,嗯!就是这个咸香味! 一个咸鸭蛋吃出山珍海味的满足表情。 孟建国正享受着美味,一抬头,瞥见有人进屋了。 于佩领着孟心婉盛气凌人站在他面前。 孟建国是见过于佩的,在孟凤梅的婚礼上。 这个小姑子模样长得标志,他心里一直知道,只不过好几年没见,如今愈发出挑,难怪当初杨秋红说在老房子第一次碰见回国后的于佩,完全没认出来。 的确要认不出,无论是相貌与气质,比先前做高中生时要更出色。 不过孟建国没心思欣赏,他放下手中的咸鸭蛋,脸色冷下来。 理也不理站在堂屋中央的两人,转身去厨房查看锅子里的粥煮得怎样。 于佩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惊到,直接开口质问:“昨天是你把小姑娘送到我家门口?” “不是。”孟建国神色自然地接话:“是她自己要跑过去,她觉得你家里有钱,想要在你家里过生活。” 孟建国四、五十岁的年龄,说起谎来竟也脸不红心不跳,如老手般游刃有余。 于佩:“……” 听听,什么叫做扯谎不打草稿。 看来是没法心平气和地好好和对面这位大哥说话了。 “听起来你是不想抚养你女儿了?”于佩冷声问。 孟建国没接话,他拿起铁勺舀了一勺稀粥递到于佩面前。 “你自己瞧瞧,我一个天天喝稀粥的人,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养活女儿?” 于佩冷笑。 孟建国家里的条件再怎么样也至于沦落到这个境地,若孟建国真的连一顿白米饭都吃不上,孟凤梅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横竖不想养女儿罢了,尽扯些借口。 于佩冷声警告:“你知不道随意丢弃女儿犯了遗弃罪?” 听到对方提及法律,孟建国心里猛地被勾起一团怒火。 他啪地一下将铁勺子扔进锅中,气势汹汹从厨房走出来,“怎么,又来跟我谈法律?” “来来来,你说说遗弃罪要判几年?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你去告吧,去告我啊,把我送进监狱,我正好和我老婆团聚,挺好的。” “反正我家里一家三口,老婆被你送进监狱,儿子也要被你送进监狱,你现在还想把我也送进监狱?那你赶紧的吧,前生欠了你,今世一家都要给你赔罪,你是讨债来了!” “送进监狱也好,我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去牢里一天三餐管饭,给我解决了口食问题,我乐意进去呢!” 孟建国情绪莫名激动。 他重重往桌子边一靠,巨大的动静引得桌子猛地颤动。 桌上安静放着的咸鸭蛋慢慢开始滚动,咕噜咕噜。 啪嗒一下,极快地从桌上掉落在地。 摔烂了。 孟建国一惊,赶紧俯下身子将掉落在地的咸鸭蛋捡起来。 桌子较高,鸭蛋半边被摔得稀碎,迸出一地黄油。 孟建国心疼地将咸鸭蛋剥了壳,放进小碗中。 看着原本好好一个咸鸭蛋,突然摔成这副德行,孟建国彻底怒了。 他拿起墙边扫帚,不停朝于佩脚边使劲,不由分说开始赶人。 嘴里愤愤:“都走都走,都从我家里离开!” “我没有女儿,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别往我家里来!” “我孟建国这一辈子就一个儿子,我也只养这一个儿子,好鬼歹鬼都别缠上来!” …… 被扫帚一顿乱扫,于佩护着孟心婉从屋子里退出来。 等两人刚退出去,孟建国立即将两扇大门重重合上,放狠话:“她就不是我孟家的人,以后死外面了我都不会去收尸,你要是好心收你就收着,你不乐意收你就扔去福利院,别来找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于佩站在门外,沉默。 孟建国显然并不在乎周围人怎么看他以这副态度对待女儿,也不在意犯了遗弃罪去蹲牢房,他甚至宁愿去坐牢也不愿养女儿。 他是铁了心不要这个闺女。 面对这样的人,于佩也觉得棘手。 当道德与法律都无法威胁一个人的时候,还有什么方法能使人妥协? 正当方法,几乎没有。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这样? 还是她多事,应该把小姑娘送回来,一句话也不说,立即转头就走。 这个念头冒出来,于佩转身,抬脚往外走。 身后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 于佩转身,望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小姑娘,冷着脸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姑娘不动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没有泪花,只有一片茫然。 像天上浮云,不知道何时聚起何时消散的茫然。 于佩转身继续向前走,身后果然没再响起脚步声。 她走到拐角处,脚步一顿,忍不住回过头望了一下。 小姑娘依旧乖乖地站在原地,瞪着大大的眸子,看她回头的一瞬间,眼睛里迅速窜起一股希冀的火苗。 火苗很快熄灭,眸子里还是那股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