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们在座的各位,都造的什么孽果?”宴席中央半躺着敞开衣襟,酒气浓重、容颜美艳的男人说。
他的眉目是工笔难以描绘的绝妙和精致,艳色逼人。随着他这一声玩笑,宴席中的客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道人,你倒是说呀?”
陈旧蓝袍的老道抱着拂尘默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双手结了个手印,道:“经书中云,六亲锅里煮,牛羊炕上坐。前世造杀业过多,今生便轮回为牲畜遭人屠宰、血肉还之;前世遗恨未了,今生便端坐席上,寝其皮,食其肉,以报仇怨。”
道人说完,仿佛一股阴风,穿过热闹明亮的席间。每个人案前都摆放着丰盛的肉食和酒水,灯火耀目,歌舞飞扬,但看着这美景美食,瞬间有股难以下咽的森然之感。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前世都是遭人吃喝的牲畜,如今放在锅里的,却是我们前世的亲人?”男人把玩着一只华贵的犀角玉杯,其中摇晃着西域进贡来的赤红美酒。
“来人,上全鹿宴,我看你这老道敢不敢吃。”容禅后背靠在椅子上,嘴角挂着放肆随意的笑,他又命人,给那老道上酒。于是老道在两名美貌侍女的夹攻下,不得不双手捧酒,饮了满杯。
容禅目光中透出对一切的不在意,以及敢无法无天的叛逆。作为当今圣上的幼弟,他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应有尽有而无欲无求,没有什么可怕的。
朝臣恭维道:“王爷,鹿苑是皇家禁苑,水草丰盛、猎物繁多。您箭术精湛,一定猎得了不少猎物吧?”
容禅玩世不恭地一笑,摘下腰间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随意一投,便插入了两名壮汉抬上来的烤全鹿当中,惹得侍女尖叫。容禅唇角一勾:
“不就在这儿吗?我请每个人,还有这老道,尝尝鹿肉的鲜味。”
又有老臣抚须道:“感谢王爷赐宴。”
容禅站了起来,走到烤全鹿身边,拔下插在鹿身上的匕首。鹿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正是他抓了这头鹿之后,割喉放血留下的伤口。
他在鹿苑中遇到这头鹿的经历,十分离奇。
“老道,你说,我们全部人在分食这头鹿,这鹿前世与我们,是什么关系?”
老道被威仪煊赫的王爷气势压迫,不得不在这天潢贵胄的注视下俯身下拜:“自然是王爷的仇人,今生得了报应。”
“哼,来人,多给他切一块。”容禅冷笑道,“既是前世,与今生有什么关系?忘都忘干净了,报复哪来的痛苦?要我说,就应该现世报。要他在明知自己罪孽的情况下,俯身受死,这才是报应!”
“是,是,王爷说的是。”
“来来!喝酒!吃肉!”热闹的宴饮继续进行。
王爷是在皇家鹿苑中猎到这头鹿的。
去年王爷患了一种怪病,身上皮肤疼痛不止,瞧遍了京城内外的名医,束手无策。因此有人建议王爷到京郊的行宫歇息疗养,这鹿苑便在行宫附近。
说是鹿苑,但谁也说不清这其中到底有多少种动物,有虎豹熊罴、狍子、飞鹤、野猪、长蛇。叫鹿苑不过是因为其中有一群尤为健壮和美丽的红鹿。
鹿苑囊括了周围的几座高山与广袤原野,群山深深,除了有经验的猎人,谁也不知道山里面有什么。
容禅在行宫中住了几个月,病情仍未恢复,但比在皇城中时好了一些,他便经常在鹿苑中散步、游览。
一日,容禅和几个随从登上鹿苑一座山远望,山气清新,云霭从容。容禅走着走着,便与随从失散,但他好像在幽深的林间,见到了一只特别健壮和漂亮的红鹿,他便拿着弓箭追了过去。
追了一会儿,容禅不见了那只鹿,忽然从大树身后,出现一个身披白纱的少年。
少年的神情非常干净,见到容禅后第一感觉是害怕,便缩到了树干之后。容禅在这深山里见到一个少年也非常好奇,他叫了几次,那少年才渐渐从树后探出头来。
少年有着非常黑的头发,和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眼睛又圆又大,好像鹿一样长长的睫毛。他有些惊慌地看着容禅,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感。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容禅问。
皇家猎苑都是封闭起来的,不允许周围的老百姓进入……难道,有周围百姓偷偷进入?
“我、我是?”少年听到自己的声音,蓦然有些害怕,好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吓了一跳,他看着自己的十指,也十分陌生的样子。
容禅观察着这少年,他穿的衣衫非常薄,在这湿冷的山中不知如何御寒的,及肩的头发也仅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