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起他的名字,还是会感觉到鲜明的字字泣血的痛,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呢?是因为这样更能伤害到我吗?
但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我……
这是那个,会在初见时说我笨捏我脸,又一直护着我的人吗?
是那个会在芦苇丛里忍不住亲我,却嘴硬骗我是草叶的人吗?
是那个红着脸跟我说,要找天下第一的痴心人的人吗?
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江桥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求老鬼和容禅,让他们不要再说了……
他听不进去了,承受不了更多了。
随着在体内横亘多年的蚀情丹药的呕出,以及容禅将无情仙骨重新植入他已经濒临崩溃如屠案上待宰的肉块一样的身体……江桥的思绪渐渐清明起来。
他想起了一切。
他想起了他出生在江家村里,有一天,一个背着长剑的仙人走入村中,说要带着他去修仙。他便跟着他上了山。然后,他被别人带走了,那人强行拔了他的仙骨……
到这儿,记忆一片血色,往后的十几年画面都非常模糊。直到遇到容禅,他的记忆才渐渐清晰、色彩鲜明起来。
原来他遇到容禅,皆是命中注定。因为他们身上,都各自有着彼此最重要的一部分。
容禅的仙骨在他身上,而他的仙骨在容禅身上。
所以他们一见如故,克制不住地倾心,他们是爱上了对方,还是爱上了对方身体里自己的那一部分?
江桥觉得非常茫然。
所有的爱恨,皆是一场空。
原来不曾听懂的嘲弄,现在听懂了。
原来不曾体会的痛苦,现在明白了。
原来不曾懂得放弃,现在懂得了。
江桥想疯狂地嘲笑自己,多么可怜可悲的人,令人不齿的一生,他为什么不在三岁时就死去,而苟活至今呢。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体会更多的失落吗?
然而想到容禅的时候,他的眼角还是流下了血泪。
就如深厚大雪里的一瓣红梅。
假的也好,装的也好,他喜欢别人抚摸着他的头发时说爱他的感觉,喜欢被别人抱在怀里好像珠宝一样珍视的感觉,只是被抱在那人的怀里,日夜缠绵和亲吻的时候,他想不到,那就是伤害他最深的人,是所有痛苦和不甘的来源。
所以这就是爱吗,和恨一样伤人。
所有为对方付出的心意,最终都会化为刀剑刺向己身,因为你已经向对方袒露了所有的软肋。
要有多勇敢,才会去真心爱一个人。
但是啊……容禅,江桥想起他的好与坏,都像一片叶子的左右两半一样难以分割,他止不住地为他痛苦流泪,而也为他曾经的温柔以待感到欣喜。
人的情感是多么复杂,就像他明知是一把刀,还是因为那一点点施舍的温暖,而勇敢地握上刀刃。
因为从来没有人那样对待过他。
江桥的思绪陷入了长久、长久的沉睡……仿佛他不愿再醒来,面对现实中的一切。
北海玄洲,太玄仙宫。
苍白如一块玉的青年躺在白雪雕成的冰榻上,他黑发披散,却双目紧闭,脸上有着许多血痕。
他身上的伤都被小心地处理过了,包裹起来,因此几乎把他包成了一个白茧。不要钱一样的千年极品丹药灌入他的身体,再用万年寒冰床温养着,他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只是他沉睡了很久,还未有醒来的迹象。
枯藤为江桥运功疗伤完毕,收了灵力,师兄指玄便进入了室内,问道:“师弟,这无情仙骨化身如何了?”
枯藤说:“我每日为他运功疗伤,调理身体,清除体内沉疴……按理,他应该醒了,只是目前还一直在睡。”
枯藤便是那日到南海炎洲救走江桥和容禅的道人,他是隐世的太玄仙宫之人。
指玄叹了口气,道:“都怪师弟,唉,魏尝他行事不顾忌后果,手段如此残忍,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枯藤道人说:“若魏尝当日能听得进劝告,何至叛出太玄仙宫,现在身死道消。”
魏尝,就是老鬼,因不认同太玄仙宫的无情道,自创道法,被逐出了太玄仙宫,从此四处游荡,成为亦正亦邪的散仙,自立门户。
指玄道人说:“说起来,这容禅也算得上魏尝的弟子,半个太玄仙宫之人……他现在如何了?”
枯藤说:“这小子是个性烈的,拼了自己的肉身都不要,现在躲在无情仙骨的识海里,一同沉睡。不过他只剩下了个魂体,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