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元明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懂。
陈正是用自己的前途在赌。
箭射出去了,能不能命中要害,就看接下来这二十四小时。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一个曲元明熟悉的地方。
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蓝月亮旅馆。”
“委屈一晚。”
陈正熄了火,率先下车。
他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间房,全程现金交易。
老板是个睡眼惺忪的中年人,接过钱甚至没多看他们一眼。
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
陈正进屋后没开大灯,只开了床头一盏昏黄的壁灯。
“喝点热水?”
他指了指桌上的电水壶。
曲元明摇了摇头。
“老陈。”
“我猜得到是谁。”
陈正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弹了一下烟灰。
“沿溪乡,红旗村,王大山。”
“你怎么……”
陈正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孙万武在审我的时候,问的每一个问题,都绕不开沿溪乡。”
曲元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老陈,你不好奇吗?我一个秘书的,能犯多大的事,值得许县长动用纪委的关系,连夜对我进行非法审讯?”
他停顿了一下。
“他不是冲我来的。”
“他是怕。”
陈正的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
“怕什么?”
曲元明抬起头。
“怕我把沿溪乡的盖子揭开。”
“我被下放到沿溪乡守水库,这本身就是许安知的安排。他觉得把我扔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就彻底废了,翻不起任何风浪。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李书记会去水库,更没算到我能搭上李书记的线。”
“沿溪乡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水!”
曲元明的语速开始加快。
“水库下游那家化工厂,叫是县里的明星企业,纳税大户。但当地村民都清楚,那厂子排污根本不达标。下游村这几年得了癌症死了多少人?新生儿畸形又有多少?没人统计,或者说,有人不让他们统计。”
陈正的脸色愈发凝重。
这些情况,他身为公安局副局长,有所耳闻,但从未深入。
“所以,许安知的真正目标,是化工厂?”
“不。”
曲元明摇了摇头。
“化工只是他的钱袋子。他真正要保的,是这个钱袋子背后的利益大网。”
“还有他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陈正猛地站起身。
“不行……”
“光靠我们,不行。必须立刻向李书记汇报,让她从市里调集力量。”
“来不及了。”
曲元明打断了他。
“许安知现在是惊弓之鸟。我们有任何大动作,他都会第一时间察觉。二十四小时后,他确认市里没动静,就会立刻反扑。到时候,他会把所有罪名都扣在我头上,伪造证据,说我挟私报复、诬告陷害。而你,老陈,会因为‘妨碍纪委办案’,被停职调查。”
“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成了泥菩萨,谁也救不了谁。”
陈正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
“不。”
“我们不能守。”
“要攻。”
“许安知以为我们现在会躲起来,他会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封锁消息、调查市里动向,以及准备对付我们的黑材料上。这恰恰是他的防御最空虚的时候。”
“他最怕什么,我们就给他来什么。”
陈正盯着曲元明。
“你想怎么做?”
曲元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我要见王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