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削爵后,府中下人心思都懒散了。那婆子年纪也大,也没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秦伯文道:“抓过来,好好审问。” 婆子惊得哭泣连连,满口喊冤枉。 梁王到的时候,一个耳光扇到了婆子脸上。 “住手!” 秦伯文哪会认不出梁王?一见他,先一愣,而后就高兴起来,连忙躬身行了礼,以为他儿子没骗他,梁王还真来给秦府撑腰来了。 “梁王殿下亲至,你们这帮子怠懒的东西,怎敢不通传?”秦伯文骂了一声。 下人神色惶惶:“殿下不让小人通传……” 秦伯文还未听出这句话的不对劲,只见梁王大手一挥:“悉数拿下。” 话音一落,随即披甲士兵鱼贯而入,冰冷的刀戈声让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殿下?”秦伯文僵立在那里,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梁王还有些不习惯,但想到傅翊说的话,他便还是板着脸将演练过的台词说了出来:“秦伯文,你纵容你的儿子闹市伤人,私设赌馆,你更是胆敢私卖御赐之物,今日又肆意虐打仆从,叫本王抓个正着……” “我、我没有……”秦伯文语气僵硬地辩驳。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脑中还没能转过弯儿来。 还有,胆敢叫本王的亲骨肉去替嫁。 梁王后槽牙叩紧。 “你秦家从上至下,败门辱户,违反当朝律法,该抓!” 一口气说完,梁王上去狠狠一脚将他踹倒。 秦伯文阻挡不及,张嘴呕出一口血来。 竟是被踹得五脏六腑都抽痛了。 “殿、殿下……” 梁王说完便走,头也不回。 秦家是脏污,不能留给小禾。 “要坚决。”傅翊的声音犹在耳边,“要彻底,要不论手段。” 梁王走出去。 还有下一桩事等着他去办。 一个早就破路的秦府出事下狱,在御京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御京看似安静了两日后,傅翊去见了殷辉义。 “近来京中都流传,你屡屡与梁王密谈。怎么?丹朔郡王要推举梁王?”殷辉义好奇。 觉得这实在不像是傅翊的行事作风。 傅翊道:“推他作甚?” “那郡王此来,……我不觉得我与郡王有话说。”他儿子可与傅翊是正儿八经的情敌呢。 殷辉义不能说完全没盼着傅翊死。 “有一事须与殷学士相商。” “与我?” “不如先听听?” 殷辉义大部分时候都与傅翊来往不多,傅翊怎么就能说服人?这次连他也能动摇? 好吧。 “愿闻其详。” 这番密谈并不久。 守在门外的人突然听见茶盏被打翻的声音,于是撞破门冲了进去,却只听见殷辉义惊愕之下的一句:“你疯了?” 一起做疯子 随从戒备地看向傅翊。 傅翊却已从容起身:“时间不多了,殷学士是聪明人。” 随从看了看傅翊离去的背影,问:“他伤着您了?” 殷辉义推开随从:“没有。” 他忍不住转了几个圈儿:“疯了疯了!……好吧,好吧。他本就是个疯子。正常人谁干这些事儿?” 这时阿贤也追过来问:“老爷是不是对傅翊动了杀心?” “什么杀心?”殷辉义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都做疯子吧!我也做疯子。走!” 程念影此时才赶到悬空寺。 裴伽蹲在饭桌前,仰着脸:“这斋饭吃得我脸都泛绿光了……” 裴霂语气淡淡:“无论如何,也比小禾在御京挣扎得好。” 裴伽长叹一声,脸更加绿:“所以才是苦上加苦啊,可恨我们远在此地,也不能帮上什么忙。自她走后,音讯全无。我看爹娘也都吃不下饭了。” “不如还是去御京瞧瞧吧?”裴伽抓着筷子在桌案上杵紧了一用力,留了下痕迹。 当即被一旁的小沙弥瞪了一眼:“今日裴施主洗碗!” 裴伽指着裴霂:“他也姓裴呢。” 裴霂还在回答裴伽上句话:“好,去吧,我也去。” 裴伽回神:“算了,你功夫不如我,还是留这里陪着老三做功课吧。” 裴霂:“你脑子不行,你一人前去,还未走到御京就死了。” 裴伽:“……” 眼见二人要争起来。 “施主?”小沙弥满声欢喜,“施主!施主你终于回来了!” 他们的舍利啊! 裴氏两兄弟齐齐一回头,裴伽随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小禾!” 他们的妹妹啊! 程念影歪头抿唇,慢慢露出了一点笑容。 裴霂脸上也有了点笑的痕迹,跟着迎了上去。 “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怎么中途也不来封信?是太忙了?那个,那个姓江呢?你是如何回来的?如何逃脱的?” 裴伽实在按不住兴奋,如竹筒倒豆子般。 裴霂抬手给他手动闭音,看向程念影,最终却只说了一句:“先去见爹娘吧,他们很担心你。” 程念影点头,脸上笑容的痕迹便更真切更浓厚了些,让她越发精致,精致得缺乏人气儿的眉眼都鲜活了。 她是真的高兴。 有人会等她平安归来。 不止一个人。 他们没有那样厉害,为她牵肠挂肚得便更是浓烈。 “小僧……小僧来为施主引路吧。”尽管小沙弥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即带程念影去见住持,但此刻也还是生生忍住了。 若漠视父母爱子念子之痛,怎堪修佛呢? 程念影步履轻快,很快就见到了楚琳和裴元纬。 二人都稍显清减,乍见程念影还有些发怔。 裴伽在旁边喊了一嗓子:“不是做梦!” 二人这才醒神。 与上次初到裴府时,那时的楚琳蕙质兰心,亦识出程念影的身份来历,但她只是默默地,走在程念影的身后。 而这回,没等程念影走近,她便突地一提裙摆,奔来将程念影抱紧。 最终化作一句:“我们在等你。” 程念影抬手环住她的腰,那眼泪便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裴元纬见状也拔动步子,默默递了块帕子来。 裴霂道:“还须得通知大伯他们,便由我去吧。” 裴元纬默默点头。 悬空寺霎时又热闹起来。 裴伽坐入席间,将碗盖一揭,突然叫道:“怎的突然有肉了?” 小沙弥笑眯眯:“因为女施主回来了呀。” 裴伽:“……” 小沙弥说着将一碟子酱牛肉都搁在了程念影跟前:“多吃些,多吃些呀。” 他们的舍利啊…… 不仅为着舍利,住持说了,不给小禾施主肉吃,某个人要记仇的。 程念影真先低头吃了一口,然后又忍不住歪头笑了下。 寺里渐渐点起了灯,鼻间揉着淡淡肉香与线香。 她选择先回来是对的。 程念影高兴地笑笑。 程念影回来后,立即告诉了裴家上下,如今再无能威胁到他们性命的东西了。 大家也的确是在悬空寺待了太久,便立时想着收拾行李回去。 小沙弥送着他们出去,气哼哼的:“从没见过来了悬空寺还急着走的……哪个不是盼着多留些时日?” 但转头再看程念影,他便又换了副嘴脸:“施主何不再多留些时日呢?住持还想与施主谈论佛法呢。” “我不懂这个,与我谈论不了什么。”程念影直道。 小沙弥脸一垮,说话怎的这样伤人呢? 不过程念影知道他潜藏的是何含义,当即主动开了口:“舍利我眼下还不能给你们。” “为何?” “那是旁人交予我的,总要问过他的意思。” 小沙弥霎时知道这“旁人”是谁了,他能说什么?他只能讪讪道:“好,好。小僧静候佳音。” 裴府的人也知道这“旁人”是谁。 待走得远些,大老爷便开口问了:“听闻丹朔郡王杀了昭宁公主,被下了狱,不知如今……” 这话一出,楚琳夫妻也看了过来,眼底透出忧心。 他们弄不清傅翊与程念影之间,究竟是强权的控制多过真切的爱意,还是那爱意多过强制,眼下也就不知该是鼓掌好,还是怎样好…… 程念影只说了几个字:“不是他杀的。” 听话听音,大老爷点点头,明白了己方立场和现下御京的情况。 想来没什么大事。 于是大老爷再没问什么。 他们上了马车。 “姑娘哎!”邹妈妈一声唤,将肥得几乎抱不住的猫儿塞到了程念影怀中。 那猫儿鼻尖抽动,在程念影怀中嗅了两下,便安安心心地又趴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