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并不畏惧,只是在此时心才稍微提了提。 真如傅翊所说,本就要撕破脸了吗? 那傅翊要如何逃过这一劫? 她想不到。 “还不为郡王搬一把椅子来。”皇帝接着开口。 “臣不敢,还是先罚臣站着回了话吧。” “为何不敢?是知晓自己犯了错?禁军你都能调动去杀人了,丹朔郡王,你好大的本事!” 人在紧张时,身体会变热,会出汗。 但程念影却感觉到,与她紧贴的傅翊的皮肤是微凉的,干爽而无一丝黏腻。 他不仅不害怕,还冷静得过了头。 他迎上皇帝的目光:“臣屡屡遭遇刺杀,连臣的妻子当初也没逃过……” 皇帝不语,搓着掌中的朱笔,听他如何狡辩。 “幸而总是能得御京中巡视的禁军相救。” “此次也不过是禁军中人恰巧发现臣遇险,在臣的提议下,便干脆率人要揪出那刺客所在,将其老巢一举铲除!” “禁军有宿卫皇城的职责,臣岂能调动他们?不过是他们肩负职责,勇于抓凶,且顺带为臣解决了后顾之忧。” “臣正想写一封奏折到陛下跟前,为他们请功。” “对了,他们乃是侍卫亲军步军司的人,他们的指挥使乃是江慎远,江指挥使。” 江慎远是少虡楼楼主一事隐秘。 其下属也不知。 傅翊借禁军之手,拿下了少虡楼的人字阁。而更为要紧的天字阁,他却选用的是定王的府兵。 如此种种,一步一步都有他的道理。 他从来不是什么一怒为红颜的冲动之人。 他都算计好了。 只图程念影一个“担心”。 更感兴趣的事 “那日江指挥使虽不在,但他手下兵士悍勇无畏,副使率先垂范,自都是得了他往日亲传。” “臣要为江指挥使请功。” “……” “…………” 殿内死寂。 皇帝垂了下头,复又抬起:“是,朕该奖赏他们。” 他顿了下,话音一转:“定王府的府兵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却是真真切切受你调用。” 傅翊并不避讳,道:“陛下明察秋毫,自太子废后,御京中暗流涌动,许多人不大安分,开始拉拢朝臣,派系林立。” “臣幸得陛下看重,出入议政殿阁。也因此,成为了这些人的拉拢对象。” “近日臣屡遭刺杀,而偏在此时,定王主动提出要借府兵与臣,剿灭那刺客组织。臣不由得想,这是不是定王对臣所设下的计谋呢?” “猜测无用,唯有以身入局相试,方才能为陛下辨别是忠是奸。” 这一番话说完,垂着头的程念影都不禁微微瞪圆了眼。 这样三言两语便将坏事反说成是好事了? 皇帝陡然坐直,急急地喘了两声,手边的汤盏到底是砸在了傅翊脚边。 汤水伴着碎片飞溅,打湿了傅翊的衣摆与鞋面,碎瓷片也零星落到了程念影的脚面上。 宫人们吓得悉数跪地叩头。 而傅翊转眸,目光扫过程念影的脚面。 “郡王的意思,是指定王有谋夺皇位之心了?”皇帝厉声问。 傅翊一手扣住程念影的腕子,带动着她一同跪下来。 宽大衣袖隐秘地扫去了程念影跟前的瓷片。 而他自己却生跪了上去。 他眉心在那一瞬间突突跳了下,紧跟着便面不改色地继续道:“臣未确定之事,不敢妄言。徐公公来时,臣正在定王府上,试图从中寻出证据。” 他的举止、动机都圆上了。 皇帝闭上眼,殿内又静寂下来。没有人知道这一刻的皇帝在想什么。 半晌,他合眼问:“那你发现了什么?” 比起处置这一刻的傅翊。 他显然更在意定王的动向。 傅翊到底只是臣子,定王却握有夺位的底气。 “臣……还未来得及发现什么。” “倒怪朕不该叫徐公公这时来传你了?” “臣不敢。陛下此时唤臣前来,反而是好事。” “哦?” “定王才不会有所警觉,认为臣是去查探他的。” “嗯……” 殿内又安静下来。 半晌,皇帝睁开眼又摸到了手边的茶盏。 一点光从程念影眼底跳跃而过……她攥紧了傅翊的手。还要砸傅翊? 皇帝真难伺候! 傅翊仍垂着头,只细细品味着程念影抓他的手。 她似是在忍耐动手的欲望,无意识地一下拿指甲轻轻掐他,一下又捏他指腹…… 傅翊衣袍下的身躯轻轻战栗。 皇帝盯着他看了看,道:“扶郡王起身。” 那些惶恐跪地的宫人一下全涌了上来,要不是傅翊一把反抓住了程念影,那架势跟要将她挤开似的。 不过不管如何,傅翊被扶了起来。 那迟迟未搬来的椅子,也终于是到了位。 “你未事先上奏禀报,已不是第一回。虽说事急从权,但若次次如此,传出去叫人知晓,只怕真将你作佞臣看待。” “朕总得罚罚你,叫外人看看。” 皇帝也说起了漂亮话。 因而她才不喜欢贵人呢。 程念影在心头道。 “请陛下责罚。”傅翊道。 “先说说你是如何谋算的吧。你要怎么查探定王?”皇帝说着顿了顿,又吩咐宫人,“郡王不喜脏污,去给郡王擦擦身上的汤水。” “是。”宫人应声而动,一个端了盆水,一个捏着绸缎巾子。 程念影认真思考了片刻,她接过来呢?还是不接过来呢? 算了。还是不要叫老皇帝注意到好。 只要他们不对傅翊动手,她都要忍住。 宫女将巾子打湿,一双柔软的手正要探到傅翊的下身去。 傅翊将她推开了。 “得换才行。”傅翊苦笑一声,接着与皇帝道:“须与定王多来往几日,请陛下允准。” “……” 傅翊接着又道:“臣想起来……这几日虽与定王接触不多,但发现定王府的府兵比之禁军也不输骁勇。再有今日登门,臣发现,原来定王长子甚为聪慧啊。” 皇帝果然一下又被钓起了兴趣。 或者说,他不得不被钓起兴趣。 这皇位坐着舒坦,也不舒坦。他掌管天下,却又提防兄弟,兄弟的儿子…… 他有很多兄弟,他都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的那些兄弟,该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活着的,也多被养废了,子孙后代也不过是靠锦衣华服堆砌起来,好淫逸之辈! 但若是有能力强横的子孙,那就不一样了。 一世夺不得,还有二世。 这是皇帝所不能容的。 他笑道:“能得你傅翊夸赞一声聪慧,……倒是朕从前小瞧这个侄儿了。” “好了,瞧你也站不住的样子,回去歇着吧。那刺客组织,朕会命人接手审讯。” 皇帝摆摆手。 “臣告退。” 程念影当即便扶着傅翊转身跨出了宫门。 待人都散干净了,皇帝的脸色才完全沉下来,他问:“人醒了吗?” “刚醒。”手边有人回话。 “倒是巧。”皇帝猛然站起身,晃了晃,竟是眼前发黑。 旁边的人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的褶皱间藏起了褐色的斑点。 他老了。 他老了! “将人抬过来吧。”皇帝坐了回去。 江慎远被抬过来时,皇帝正在命人拟旨。 他罚了傅翊的俸禄。 听来不痛不痒。 “傅翊朕不舍重罚,便再罚一罚康王府吧。”皇帝道。 “还有……传朕密信,让梁王回京吧。” 这厢程念影扶着傅翊上了马车。 她脑中还在回想方才皇帝和傅翊的对话。傅翊不止一次提到定王主动出借府兵与他…… 但那应当也是傅翊设好的吧? 就如当初的殷恒“心甘情愿”踏入蔚阳。 傅翊只需要在适当的场合,轻飘飘说上那么一两句话……旁人便往套中钻去了。 傅翊似知她所想,压低了声音道:“我一早便想,若定王就是你生父,你要杀他,何必脏你的手?” “人常说,子杀父遭天谴。不如借皇帝之手。” “若他不是你的生父,你瞧,他却硬要冒认,心怀不轨,同样该死,是不是?” 傅翊微笑着张开双臂,脖颈间的青筋突突跳着,他声音喑哑道:“好脏。” 程念影想也不想抬手给他解了衣带,脱了外袍。 这下他说:“不够。” 程念影便又脱了他内衫、里衣,未等细看,她觉得眼前一花,傅翊抱着她将她紧抵在车壁上,低头用力地亲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