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怔怔看着他。 傅翊被她盯得久了,盯得心头火烧。 不由抬眸,眉尾压低:“怎么这样瞧我?” 如今到底是心软下来了? 程念影道:“想起来先前刚入府的时候,有一回我从外头回来,你给我洗手也是这样的。” “那时你又不喜欢我,只是为试探我。” 傅翊头疼。 怎么这也能翻起旧账? “你行事这般好坏不分,哪日是真的好了,也叫人分不清楚了。” 傅翊的指骨顿住僵硬地抵在少女的手腕内侧,不动了。 他盯着程念影:“那你眼下,分得清我是好,还是坏?” “我自然分得清的。” 从傅翊站在天字阁那一刻起,他就是好的! 不论怎样都是好的! 佟御医轻咳一声:“主子,还是从前那些毛病,身子有亏空,得养。”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佟御医惊讶:“主子还要走?” “嗯。” 这番对话,倒弄得程念影不好意思了:“那……明日去……也行。” “你要不高兴了。” 程念影忍不住又舔舔唇,觉得发干。 佟御医离开了马车,很快又只剩他二人。 傅翊反身就掐住了她的脸蛋:“是不是不高兴?你既说分得清,却偏拿话来噎我。” 程念影瞪着他:“我是好叫郡王知晓,往后这样对待旁人,旁人便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哪里还有旁人?” “郡王的下属不算人么?” “……” 傅翊好笑道:“他们与你怎相同?” 程念影脸鼓起来,往后撤:“原来只骗我一个?” 傅翊赶紧去抱她:“我岂是这个意思?” 旁人便是骗了又如何? 只是这话说出来,便又显他像她口中那傲慢的贵人。 程念影被他抓回怀里,趴在他肩头。 悄悄地想,他不愿我生气啊。 他不愿我生气! 定王府。 定王先见到了回来复命的府兵,他高兴地拊掌笑道:“好!好!这刺客大胆,竟敢行刺丹朔郡王,而今遭一锅端了,丹朔郡王自会对本王感激不尽。” 他的长子坐在下首,皱眉疑惑道:“傅翊的堂弟就在侍卫亲军司,为何不找他,反在您这里借了兵?” “哎,是我主动借的。傅瑞明是天子的人,岂能用来处理私事?傅翊对这条界限分明得很,因而才能得皇兄看重。” 长子还是心有疑虑:“父亲既说他界限分明,又怎敢在这样的时候,借父亲的府兵?岂不显得他丹朔郡王府与咱们定王府私下有勾连?” “此时不同彼时了,你可知前些时候禁军里头有个指挥使被派到悬空寺去了?” “儿子不知。” “我私下里听闻,那人是被派去为皇帝求平安的。皇帝老了,太老了,一病,也许就撒手走了。他必须赶快重新立储。” “而傅翊也要选一选新主子了。”定王说完。 他的长子露出喜色:“您的意思是,傅翊松口接受您的帮助,实则是将宝押在了……” “殿下。”太监快步奔来,“丹朔郡王求见。” “刺客一事刚了,他就来了,接下来是什么用意,还用为父说吗?” 定王长子目光闪烁:“自是来表谢意,父亲也可借机与他示一示亲近了。” 定王一掀衣袍:“去将你三个妹妹也叫过来吧。” 彼时马车里。 傅翊还未立即下去,而是在与程念影亲近地咬耳朵:“定王有九个子女……” “生这么多,他是猪吗?”程念影不高兴地道。 陈年旧事 定王若就是当年害了楚琳的人,一想到他如今还子孙满堂、快快活活,程念影自是瞧他不顺眼。 “郡王?丹朔郡王?”门外的定王府仆从忍不住又唤了两声。 程念影双手将衣袍一拢紧,挣开傅翊当先跳下了马车。 虽然傅翊说不必遮掩,没什么要紧,但她还是且先熟门熟路地扮起了丫鬟角色。 定王府的下人从前并未见过她,此时也无异色。 紧跟着傅翊也走下来,下人立即殷切地上前来扶:“殿下还说呢,郡王身体不适,怎劳动了您亲自来,有什么话遣人来传就是了。” 傅翊避开下人伸来的手,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程念影这里。 对下人这般亲近示好的话,只淡淡一笑。 他往日听得太多了。 “殿下正是惦记着郡王的身体,因而派了人……”那下人拍拍手掌,便见两个小太监抬着步辇出来了。 傅翊此时只想同程念影走在一处,扫了眼,仍是淡淡笑道:“定王殿下跟前,我岂能这般失了规矩?” 下人也不敢劝,还满心觉得这正显得他们定王府不同呢,丹朔郡王来这里都守起规矩来。 下人引路在前。 傅翊半揽住程念影的腰走在后面,没走两步,实在禁不住凑在她耳边问她:“你腰后鼓鼓揣着什么东西?” “你手下人给我捡的趁手的武器。” 猜也是江慎远将她身上能用来杀人的所有东西都搜走了。 “我未想到你会在悬空寺撞上他,是我疏漏了。” “遇上也不是坏事。” 否则她不会知晓钟定元还活着,不会知道岑瑶心还活着。 杀手做的就是暗里的勾当,她知道躲在暗里的敌人多可怕。 “只是我簪子也被抽走了。”程念影小声抱怨。 傅翊唇角向下:“会叫他还来。” 他可以送程念影万千戴不尽的各式的首饰,但都不抵当初随手在摊贩那里买的那一支。 她带着它带了那样久。 那样久。 以至当初在蔚阳抓到她时,见她还戴着那物,他的残酷念头都霎时被按了下去。 “郡王!” 男子的声音响起,发闷。 随即见一个高大男子快步走来,他长得与皇帝有几分相像,但明显要年轻许多,只鬓边染了几缕白。 “拜见定王殿下。” 傅翊礼还未行,定王就先上前来赶紧一把将他胳膊抓住了:“郡王客气。” 从这一刻起,程念影就开始认认真真观察起了定王此人。 他年纪不算小了,约五十岁上下,身上都是养尊处优的痕迹,但眉间川字纹深深。 马车里,傅翊都和她说过了。 定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虽做了多年闲散王爷,但无人敢看轻他。 倒比康王府这样有名无实的强了太多。 暗自打量间,这时要迈过一个门槛,傅翊突然伸手将程念影的腕子一抓:“抬脚,别摔了。” 定王一见,瞳孔微微缩了缩,便知程念影身份不同。 该是亲近的女子……他略一琢磨,待进到院中,见三个女儿在不远处福身见礼,他从善如流地改了主意。 “咱们去吃吃茶说说话,恐怕郡王身边的姑娘觉得无趣,不如叫本王那几个女儿陪陪她。” 程念影看了看傅翊。 傅翊:“去吧。” 据楚珍说,当初楚琳就是在定王女儿的院子里出的事。 分开查探,自是省了力气。 程念影被宫女引着来到三位郡主跟前。 她们失望又惊奇地看着程念影:“你与郡王妃长得好生相像!” “竟是弄了个替身回来么?” 程念影这下知晓傅翊为何全然不在意了。 越是遮掩躲避,越惹人怀疑,越是大大方方,别人反而觉得她是傅翊寻来的替身。 我做自己的替身么? 三位郡主说完,便有心观察程念影的反应,谁知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可见这替身还是个专业的。 也不吃醋,也不生气。 倒是好。 “走吧,咱们自个儿去玩去,行酒令可会?” 程念影不会,也没心思同她们玩这个,直截了当地问:“三位郡主在府上行几?” “我行七,她们两个行八行九。” “定王的第五女如今在……” “自是在她的郡马府上啊。”她们露出好笑之色。 是啊。 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的定王第五女自然早嫁了人。 程念影也没什么心思同她们说话了,想着还是找傅翊去。 这厢傅翊也正在与定王说话:“不知殿下记性如何?” “算不得好,郡王且先说说,本王回忆回忆,兴许能记起来呢。” “那不知殿下可记得约摸十八年前,定王府上出了一桩事。” “什么事?”定王先是一愣。 但紧跟着面色变得极微妙。 “郡王……何故问起陈年旧事来?我不知是什么事,实在想不起来。”定王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