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殷辉义说的那样,带上殷家人便顺利了许多。 程念影点点头,目送着大夫人一行走远。 楚珍再按捺不住:“你随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殷平皱眉道:“你什么人啊?怎么与我们江姑娘说话呢?” 程念影不仅将殷辉义送出了蔚阳,又救过殷恒,乃至殷平自己的性命。在殷平心中,自是将程念影高高奉起的。 哪里听得惯楚珍这样随意召来召去的语气? 楚珍表情微变,噎了噎:“小禾,你看他……” 程念影语气淡淡:“嗯,我也正好有话要问你。” 楚珍没由来地觉得身上发冷,她顾不上去回应妹妹怪异探究的目光,当即带着程念影去了一处偏房。 门一关,程念影便道:“你不是我娘。” 这话一出,简直吓得楚珍魂魄都要散了,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话,也一时全堵在了腹中。 程念影开口第一句便说这话,正是为了打她个措手不及。 眼下见她这般情态,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楚珍本能地抬袖掩了掩发丝间的汗,本就憔悴的面庞更显狼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玉容一个气我不够,你还要来气娘吗?” 程念影根本不理会她这些称可怜的话。 她问:“你知道蒋氏吗?” “什么?” “我原先便想,你不像是我的母亲。后来见过真正爱惜女儿的娘亲,就更觉你冷酷自私……” “小禾,你怎么、怎么能这样说娘?”楚珍颤抖。 “你妹妹叫什么?”程念影突地问。 楚珍攥紧指骨,第一反应就是:“谁与你说了什么?” 程念影不耐,猝然抬手抵在她颈间。 楚珍低头看去。 那是一只铜簪,尖锐那头几乎要划破她的皮肤。 楚珍脑中嗡嗡作响,又想起她先前易容的本事…… “说话!” “楚琳,她叫楚琳!” “琳,美玉也。”程念影喃喃道。 楚珍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她蓦地道:“既然瞒不过你了,我也不妨告诉你。” 程念影心跳微微快了些。 “我这妹妹楚琳,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程念影的心跳声顿了顿,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欢喜。 楚珍说得太容易,反而又让她怀疑,会不会又是下一个谎言。 这会儿倒觉得有个傅翊也很好了。 傅翊应当能分辨准确吧? 楚珍这头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之所以瞒着你,是因为……你是她的私生女。” 程念影脑中又回闪过四夫人楚琳的那张面庞,分外柔软。 “不可能,她不像是能做得出这样事来的人。” “我当初也没想到玉容会与他人勾连啊。”楚珍嘲讽地笑笑。 她看着程念影:“你若不信,便去问我那妹妹。不过她不一定会对你说实话。她在裴家已做了二十多年的四夫人,与裴家四爷生了三个孩子。你若与她认亲,只会害了她。” “我不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我只有一个法子来试试你。”程念影轻声道。 “什么?……啊!” 楚珍被猝不及防地掀翻在地,程念影一脚踏在她背上。 “我要打断你的手指,直到你熬不住为止。” 楚珍难以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竟翻起脸这般无情,这般狠辣! 她究竟是什么人? 当年隐秘 楚珍没见识过程念影审问人的风格,此时还想着,她在裴家的地盘上这般猖狂行事,难道外间听不见动静吗? 这念头刚动,她便被堵住了嘴。 堵住了嘴??? 楚珍面露惊愕,紧跟着指骨一股锐痛。 这是第一根。 原来骨头折断的声音是这样的……啊啊啊! 这是第二根。 楚珍急促地喘着气,眼冒金星,几乎昏厥过去。 但紧跟着,少女将她的第三根手指也折断了,那连绵不绝的锐痛将她从混沌中又生生逼醒。 可是天杀的,她没撒谎啊! 她当真没撒谎啊! 程念影掰到第四根手指才停下来,将捂她嘴的手撤开:“要说实话了?”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程念影微微皱眉。 楚珍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从她沉默的态度中感觉到一丝危险,连忙又抢声道:“你不会以为我极有骨气,现在还扛着不肯说实话吧?” 程念影:“唔。” 楚珍眼前黑了黑,忙道:“真的,都是真的!你和玉容,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她。因为你们都长得像你们的外祖母!” “……”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楚珍声嘶力竭地强调。 她从没想到,说了一个谎,竟引起这样大的后遗症。 外间隐约听见里头的声音,连丫鬟都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转脸去看四夫人楚琳。 楚琳敛起怔忡之色,转头看向殷平,道:“为客人收拾出了西厢房,不如先请去歇息吧?” 殷平摇头拒绝:“我等姑娘出来。” 这话更引得院儿里的丫鬟仆妇们,惊异好奇地悄悄打量他们。 那位“江姑娘”虽不是殷家的什么人,但却极为得殷家的礼遇呢。 楚琳却知道,殷家的下人站在这里,倒更像是阻拦旁人进门去。 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楚琳再度出神。 此时楚珍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抽搐着,连汗也不敢擦,便接着往下说话。 “你是楚琳婚内失贞他人生下的,当年嬷嬷骗她,说你生下来就死了,便将你送了人。其实,当初在侯府上见到你,我便隐约猜测出你的身份了……” “只是当时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让你来认她。因为这些事若捅出去,她就完了。” “我真没有骗你,当年我和楚琳应邀到定王府上做客,那日定王的第五女邀她去看自己收藏的珠子,不知怎么……就出了事。” “我后来再见到她,她神色惶惶,与我早早离席回了府中。连追查都不敢。能入定王府后宅的男子,能是什么寻常人吗?楚家根本无力追究,也不敢叫旁人知晓。” 楚珍一气说完,抬眼去看程念影的神情。 她面上没什么情绪,反显出冰冷来。 楚珍越发觉得她奇怪。 其实当初也不该忽视的,只是利益当前,容不得多想。 岂有十六七的女孩子,认亲也好,欺瞒丹朔郡王也罢,还有一手主导逃出郡王府……竟然始终都这样没什么表情的。 简直像个缺乏情绪的怪物。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楚珍喘了口气,“终究……我还是你的姨妈。” 程念影歪了歪头,问:“你瞒我之事,武宁侯应当也知晓吧?” 楚珍这下倒来了力气:“他知道!” 倒也不能只她今日受罪。 “撒谎便是撒谎,无论你如何粉饰,终究只是撒谎。”程念影缓缓起身。 “那你亲生母亲呢?她也要靠撒谎,才能在裴家安身立命!你难道也要去戳穿她吗?” 楚珍目光闪烁,“你还是年纪太小了,你不懂得在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 程念影走近一步,抓住她的腕子。 吓得楚珍跌坐回地上,指尖抽搐不停。 程念影低声道:“我不爱听你这些话,往后莫说了。” 楚珍咬了咬牙:“……好,我不说了。” “总将自己说得那样可怜,为难。”程念影摇头,“在郡王府时,我帮你们,不是因为真信了你的母女情深的话。而是因为秦玉容。” 楚珍愣住。 “她纵使软弱,却比你多一分真情。” 程念影拔步往外走。 楚珍蓦地道:“丹朔郡王在找你。” 程念影回眸看她:“楚夫人在威胁我?” 楚珍不甘心地又强调了一遍:“我是你姨妈!……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你的处境很危险……” “那些跟着你的殷家人,可是禹州殷家?”楚珍又问。 程念影没有答她的话,而是道:“我知道郡王在找我。” 人都见过了。 不过……他还会来河清吗?有那般执着到,还要来河清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最好。” 那一刹,楚珍竟从她身上窥出了几分气势。多荒唐啊!原来压根不是什么小丫鬟! “江姑娘!” 门打开,殷平立即迎了上来:“说完话了?” “嗯。” “那咱们明日又做什么啊?” “就暂留两日再说吧。” “河清与蔚阳风光不同,与御京也不同,明日咱们出去走走吧,我身上带了老爷给的银子,给了许多,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