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程念影悄悄挪了挪屁股。 傅翊似无所觉,提笔蘸了墨,而后抓住了程念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来,将笔身塞进去。 墨落纸面。 他握着程念影的手写下了第一个字:等。 紧跟着是第二个字,第三个字。 程念影的注意力霎时全被带到了纸面上——他在带着她写字。 对于程念影来说,这更像是在教她写字。 她微微屏了屏呼吸,认真地看着笔尖勾画。原来一幅字是这样写出来的…… “如此存筋藏锋,是不是比你在家中惯写的字更好看些?” 当初程念影和傅翊都见过侯府里,秦玉容留下的字迹。是,是要更好看。笔锋更漂亮。 程念影连秦玉容那样的字都写不出来。 眼下倒直接学上了更好的…… “这是赵体,你若喜欢,明日再带你试一试。” “嗯。”程念影将语调往下压了压,以显得不要太过高兴。 倒忘了要避着傅翊走这回事。 傅翊搁了笔,将书册给她:“你看吧。” 可她还坐在他怀里。 程念影尝试着挣扎了下,傅翊却将她锁得牢牢。 就这样看? 程念影转眸偷看傅翊。他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目不斜视地也抽来了一册书。 正常的夫妻这般窝在一处读书,似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程念影慢慢放松了肢体,就这样倚住傅翊。 ……还有些舒服。 程念影舔舔唇,伸手将书册翻到白日里看的地方。 “袖口脏了。”傅翊突地道。 程念影低头去看。 自己袖口的确不知何时沾了墨渍,这样蹭来蹭去,连傅翊的衣衫都被弄脏了。 他爱干净,自是难以容忍。 程念影立即道:“换衣裳……” 傅翊轻笑一声,挽起她的袖口:“不妨再脏一些。” 他埋首在她颈间,方才是如何教她写字的,眼下便是如何耐心教她做别的事的。 程念影的手到底还是用上了。 她挣脱不得。 到后头更是整个人都被迫趴伏到了书案上去。 “蜡烛……”她顽强地吐出声音,“熄了蜡烛。” 柔弱,也柔软 到底是没有前一日那样过分,今日叫水叫得早了些。 秦玉容跟着丫鬟进来,收拾了脏污的衣物。 程念影一看见她的脸,就不免又怀疑郡王似是故意挑的这时候圆房。 但人是侯夫人带来留在她身边的。 作为贴身的丫鬟,做这样的事,好像又无可指摘…… 她轻轻叹气。 不能这样下去了! 程念影一脚踢了被子,想着且再发个低热就好,便能糊弄过去了。 谁知斜里傅翊伸了手,将被角掖得紧紧。 “热。”程念影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挣开。 傅翊也不强压着她,当即坐起身,叫住丫鬟:“将炉子烧得更热些。” 程念影的计划自是宣告失败了。 翌日醒来。 程念影睁开眼一瞧,她还不知什么时候撞到傅翊的怀里去了。 傅翊还扣着她受伤那只手,免了她再蹭伤。 二人肌肤紧贴,也与从前不同。 总觉得亲近到骨子里,发烫。 程念影赶紧从他怀里弹开了。 傅翊未睁眼,低声问:“还疼吗?” 程念影体质实在太好,实则半点也不疼了。反而只觉得筋骨舒展开了。 但嘴上还是含糊应了声:“嗯。” 傅翊这才缓缓坐起来:“来人。” 丫鬟们听见动静鱼贯而入,伺候二人起身。傅翊单独叫住了秦玉容:“你去给郡王妃涂药。” 秦玉容整个人都像丢了魂儿一样,只能点头。 傅翊走了。 其余人也都退了出去。 秦玉容终于得了与程念影独处的机会,她快崩溃了:“不然你就……你就和郡王这样过日子过下去吧?” “我……我想回侯府了。”秦玉容喃喃道。 他二人这样夜夜颠鸾倒凤,还要她亲眼目睹事后的种种狼藉。白日里,又见到亲密如斯。 对她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刺激。 程念影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成。” “你难道不喜欢郡王府上的荣华富贵?”秦玉容脱口而出,随后又觉失言。 这话太像是在指责对方的品性。 程念影却脸色都没变一下,她只是道:“我只是不想再扮做别人了。” 她从前就扮过太多的人。 她很想做一回自己。 便是秦玉容主动相让,她也不愿意一辈子顶着别人的名字活下去。 秦玉容讪讪道:“那,那好吧。” 程念影反过来建议她:“你若不喜欢郡王,我可想法子为你抽身,到时候我们都不留在这里就是了。” 秦玉容苦笑:“父亲母亲就指望郡王这门亲事,岂能容我随心所欲?若能相容,我一早也不必寻死了。” “你可以假死。” “假死……没有那样容易。”秦玉容嘴上不说,但实际还是把楚珍的话听了进去,“往后我没有合法的身份,便只能四处躲藏。女子流落民间,不得家族庇佑,你可知是个什么下场?” 秦玉容语气苦涩:“侯府的女儿,必须坐在郡王妃的位置上。父亲是这样说的。” 听起来……不大好。 既没了和楚珍说话的机会,程念影便直接了当地问秦玉容:“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玉容一愣:“你叫他什么?” 程念影沉默片刻:“侯夫人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程念影将当初楚珍说的话,讲给了秦玉容听。 秦玉容的神情几乎裂开:“你是我妹妹?你是我妹妹!那母亲怎么能把你送来替我……” 她跳了起来,愤怒地砸了袖中的瓷瓶。 “那是什么?”程念影问。 秦玉容满面羞愤:“是……是避子药。” 程念影轻轻“噢”了一声,然后蹲下身去捡。 秦玉容立即扑上去打掉她手中的药丸:“你做什么?” 程念影抬眼:“它是有用的。” 秦玉容怔住,她看着程念影冷静万分的面容,想到了母亲说的话。 她、她似乎比我沉着理智太多。 “你不会觉得难过吗?”秦玉容怔怔问。 “不会。”程念影顿了下,“但有一些失望。” “失望?” “侯夫人很爱你。” 秦玉容眼泪掉了下来:“母亲她,她……她这个人就是如此!其实也没有那样爱我,总是……总是利益更为先。你、你不要觉得失望。” “是这样吗?”程念影心下更有些失望。 侯夫人更爱秦玉容,她都能理解。但若是连秦玉容也没那么爱…… 这样的母亲还那样好吗? 她脑中掠过了蒋氏临死前的那个眼神,胸口登时又泛起了一阵窒意。 蒋氏的爱太浓烈。 浓烈到她一眼再难忘。 秦玉容擦了擦眼泪,问:“你以前都是在何处生活啊?” 程念影再度愣住。 因为她发现,侯夫人从来没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嗯,有人收养了我,和很多人养在一起。” “生活得很辛苦么?” “……尚好。” “那便是不好了。” “是尚好的。” “是不好!你看,你无论什么事,都这样平静地接受。连我拿避子药给你,你也不生气。于你来说,是尚好。实际上,该是很不好,很不好了!”秦玉容急声道。 程念影这才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个“姐姐”。 她太过柔弱,也很柔软。 程念影轻声道:“郡王是个极好的人。” 虽然他似是喜好操纵人心。 但秦玉容连一个心眼也没有,倒也无妨了。 “你说这个做什么……” “待我走后,你应当会喜欢上郡王的,便与他好好做夫妻就是。” “我……” “你先前那个心上人,应当是当今睿王。他只是皇帝的侄儿,而不是皇帝的儿子。他很坏,他与你们牵扯不清,便是为了设计太子。你趁早忘掉这个人吧。” “你会过得很好的。” 秦玉容不是滋味儿地打断:“可是我觉得母亲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我看郡王很是喜欢你。” 程念影愣了愣,摇头道:“因为他会对自己的郡王妃好,是你,是我,都好。” “是吗?” “嗯。”程念影掰了掰手指头,“府上的人都很好。施嬷嬷很好,郡王的堂弟傅大人也很好……” “我听说傅大人为人冷酷……母亲还与我说,他来接亲那日,眼高于顶,吓人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