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邹妈妈一左一右地扶住程念影,一边走一边道:“他们惯会说些不大中听的话,郡王妃听了可千万莫往心里去。” 施嬷嬷知道梁王等人喜欢一口一个“佞臣”,她是半点不愿主子在郡王妃的心中形象有损。 她哪里知道,程念影一早便听过这些话了,那日太子失态,连要将傅翊车裂的话都骂出来了。 不过施嬷嬷这样一说,程念影还真想起了一段话。 她问:“昭宁公主与郡王昔日有什么情谊?” 施嬷嬷惊了惊:“这、这话从何而来啊?” “睿王说的。” 施嬷嬷也不敢妄言,只能干巴巴道:“奴婢不知……” 她话音一转,倒是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郡王妃何不直接问主子呢?” 程念影应着“嗯”进了门。 眼下还是洗不得澡,施嬷嬷便只为她取了披风,便服侍她睡下。众人怕搅扰她休息,没一会儿就退了个干净。 只剩下邹妈妈,她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来,愁道:“那昭宁公主,贵为公主,倒比先前那个木荷姑娘棘手多了。” 她心道,到底我才与姑娘是一伙儿的。那施嬷嬷平日里都好,这会儿就支吾起来了,那一心还是只管为丹朔郡王呢。 这样也好,我与她才拉出差异来。 “且不说这事,我找到姐姐的情夫是谁了。” 邹妈妈惊得“哎哟”了一声:“这、这……” “那人……很坏。”一直以太子的名义四处行动,将许多女子拉扯入局,太坏,太坏。 他还这样善于伪装。 程念影回忆起在宫宴上,他还主动与自己说了话,与先前交手时,全然不像是一个人。 那日他就在打量她,近距离地观察她。 他也找她身上的异样。 想到那时自己的一无所知,程念影都觉得有些发寒。 邹妈妈这时候颤声问:“那您……还要杀他?依奴婢看,既然事情过去这样久都未被捅破,想必……想必他也不会再提起,何不就当做从未发生过。” “刀握在他的手里,他要在哪一日捅穿由他说了算。人岂能将自己的命交付于旁人手中呢?” “但上次您动了一回手,就引起了那么大的动静……” “嗯。”程念影认真想了想,“我得向郡王学一学。” “您说什么?” 贵人杀人,衣袖都不沾一滴血。 如何才能借贵人的手呢? 程念影合上眼:“我歇息了,何时武宁侯府的人回京了,你要替我去传个话,我要见你们夫人。” “那昭宁公主……” 程念影侧过了身。 邹妈妈只得闭嘴出去了。 过了会儿,程念影才又重新睁开了眼。 昭宁公主先前为何那样热切地与她说话,原来是为了丹朔郡王啊……她翻过来躺平,又侧过身睡,又翻过来,如此反复几次,是有些睡不好。 昨日睡多了吧。 她吐着气坐起来,百无聊赖地扯了扯旁边垂下的丝带。 只听见“哗啦”一声。 ——床帐全垮下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外头的人一下全惊动了。 程念影默默缩起指尖。 不慎……用了一些些力气。 另一厢,更换了衣物的梁王来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黑着脸看了看他:“冲动啊,怪朕当年不该这样宠爱你,怎养出你这副德行来?早该是当爹的人了!你弟弟的儿子都到婚配的年纪了,你呢?还整日里与丹朔郡王计较。” 梁王先躬身一拜,随后直起身来道:“父皇也未见得如何宠爱我,若真如此,便该听我的谏言,不再用傅翊。” 皇帝手中佛珠转动飞快,耷拉的眼皮都撑得高高,眼底迸出火:“你是朕第一个儿子,朕待你还不够好?你自幼就是养在朕跟前,长大了,朕也给了你领兵之权,你不愿娶妻,朕不也随了你?” “可恨你那脑子,天生不是善理朝政的料。朝中事务,岂有你说得那样容易?你说不用傅翊,便不用了?” “不得再登郡王府!听见了吗!” 梁王没接后面的话,只道:“为何至今未娶妻,该问皇后娘娘。” 皇帝手上一顿,骂道:“她是你嫡母!说话岂能如此失了轻重?” “罢了,去瞧瞧你昭宁妹妹。” 皇帝摆手挥退。 与此同时。 梁王的人又来到了郡王府。 吴巡爱搭不理:“不知殿下又欲何为啊?” 梁王的长随奉上一口箱子:“给郡王妃。” 吴巡愣了下,心道稀奇。 楚珍登门 梁王长随送来的那口箱子,被吴巡带到了傅翊面前:“说是给郡王妃赔礼的。” “梁王的字典里何时有过赔礼二字?”吴巡紧跟着又开了口,“也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谋算。” 傅翊将目光落上去:“若说‘赔礼’二字与他无干,‘谋算’就更与他无缘了。” 吴巡一听也是,绷不住吭哧吭哧笑了两声。 “那这东西……”吴巡弯腰要去开盖。 “作甚?”傅翊掀了掀眼皮,“拿去给郡王妃,由她自己来开。” “是。” “等等,我一并过去。” 梁王是无谋算,但此举也确实怪异。 …… 傅翊到的时候,程念影正缩床脚呢。 “怎么了?”傅翊问。 程念影满脸无辜,指着道:“它自己塌的。” 傅翊眼底掠过一抹异色。要让床帐连带着床架子都塌下来,……得有些力气。 自己怎能塌得了? 傅翊走过去,嘴上说着:“塌了便塌了,没伤人就好。” 一边架住了程念影的腕子,颇有兴致地端详了起来。 这样细的手腕,却藏着这样的力气。 何等不可思议。 程念影猛地将手抽了回去。 傅翊一愣。 怎么?还瞧不得了? 程念影确实是不想给他看。 她现在盯着丹朔郡王观察得久了,会发现他看人时,便是再柔和的目光,实则与看物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那是什么?”程念影看向被抬进门的箱子,搅散了这一刻的尴尬气氛。 傅翊收手,心底仍不大高兴,道:“梁王赔礼之物。” 程念影这才由丫鬟扶着下了床,自己走到箱子前,弯腰,打开。 里头分作三层,最上头压了一套金头面,再往下是披风,将披风往上掀一掀,还能瞧见底下放着一套完整的衣裙。 傅翊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过时之物。” 程念影蹲下身,伸手摸摸:“这不是金子做的么?” “是。” 那过不过时又有什么要紧? 程念影又问:“这是给我赔礼的东西?” “嗯。” 不是贺新婚的,更不是皇帝看在丹朔郡王面上赏下来的。仅是给她赔罪的,仅是她的。 程念影悄悄把这东西划入了离府必带清单。 她轻声道:“我很喜欢,晚些时候我自己放起来。” 傅翊无端有些看不过眼,不冷不热道:“这便原谅了?” 程念影眨眨眼:“他是王爷,皇帝的儿子,本来我原不原谅他也不要紧的。” 还给送东西,人不错了。 傅翊气笑了:“不与我同仇敌忾了?先前他还骂我呢。” 程念影抬眸看着他:“郡王骂他的时候,我也一同骂。” 怎么不算同仇敌呢? 傅翊:“……” 程念影都看出来他不高兴了。 想了想,她还是挽救了一下,又道:“他拔刀我都拦在郡王跟前呢。” 傅翊:“……下回莫拦了。” 程念影暗暗瘪嘴。怎么还不高兴?还拦错了? 傅翊送完东西便走了。 程念影坐在那里忍不住低头嗅了嗅自己。定是嫌我臭吧。是吧。 程念影手痒痒,抓着桌子腿儿不自觉地又用了点力气。不过这次她及时住了手,倒没把桌案也一块儿掀了。 第二日。 “郡王妃。”邹妈妈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 程念影已经醒了,她缓缓坐起来,手边是新挂好的床帐。 她问:“怎么?” “侯府的人都回京了。” “那立即收拾一番,我们……” “不必回侯府去,侯夫人领着小公子前来求见,郡王已经点头允人进府了。” “这样早?”程念影惊讶。 也许是因为武宁侯府离京太久,她迟迟未能再和侯夫人说上话。今日乍听这话,竟也没有多期待了。 “那唤人进来洗漱吧。” “哎!” 另一厢。 楚珍二人正在面见傅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