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捧着茶杯,安心地顺势坐下。 “这两日怕不怕?”傅翊问她。 “不怕。”程念影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这不大符合侯府嫡女该有的样子。 她当即绞尽脑汁,想了个不怕的借口,“我亦知道,郡王一定会来救我。” 傅翊微微一笑:“嗯。” 程念影悄悄看他,他怎么不问黎近江的事呢? 与这边的安静祥和不同。 刘先生脑中嗡嗡作响,片刻后才缓过神,立即奔上前去:“大人!” 紫竹也跟着喊了起来:“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刘先生这厢将黎平扶起来,只见他双眼紧合,出气比进气多。血很快湿了他的手。 他颤抖着将人翻过来,见到了颈后切入的一枚铜片。 “刺客!有刺客!”刘先生陡然反应过来,“来人!快,快封住门,不许再有进出!” 这一声喊,便如水入沸油,里里外外霎时乱了起来。 刘先生甚至顾不上去看黎近江的情况。是,大人的独子固然重要。但夔州之事,乃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事。大人若身死,夔州上下皆危矣!而不仅仅再是个人的安危! 刘先生急喘两口气,回过头盯住太子:“是你……” 太子脸上的惊异和嘲讽都还未来得收起:“我?” 我什么? 以为是我杀了黎平? 太子的视线往下落,触及到刘先生满面的愤恨,太子心道不好,他连忙道:“孤如何杀得了你们知州?孤又并非杀手。再者,孤杀他作甚?瓷器何必去碰石头?” 刘先生冷冷地瞪着他:“将他绑了。” 押着他的两个士兵,几乎是立即将他按倒在地,用绳子狠狠一捆。 太子气笑了:“既然黎平已身死,尔等还不想想如何求得陛下宽恕?” 刘先生站起身,从士兵腰间抽出一把剑,他冷声道:“钟洵不堪为主,你再说也无用!我夔州上下,绝不会去他跟前摇尾乞怜,求得宽恕!” 太子色变:“大胆!竟敢直呼天子名讳!” 刘先生冷笑着跨过了他。 太子为何出现在这里,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必想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立即调齐人手,一定要尽快抓到皇帝。时间不够了,太不够了! 太子就这样被推搡进了门看管起来。 而紫竹一边哭天抹泪,一边悄悄觑了他一眼。她也没想到背锅的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好,极好。 …… 天开始黑了。 夔州主城中的一处宅院。 中年男人从室内出来,轻手轻脚地披上了外衣。妾室珍娘跟出来问:“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出门?” 男人眉心的皱纹深深,可见近年过得并不如意,他道:“我去办点事。” 珍娘禁不住埋怨起来:“你那个女儿,说是搭上了什么贵人,能帮你。这才过去多久,却又害得你这样辛劳。你早先就不应该信她的。她那性子,迟早会得罪贵人。” 男人匆匆打断:“好了好了,还说这些作甚。” 他揣上腰牌,骑马奔了出去。 很快便来到了城门处。 “魏副使。”士兵们朝他行礼。 “将城门打开。”男人说。 士兵们惊异地看着他:“魏副使要出城?” “抓到的人供述,城外仍有贼人潜伏,我奉命前去查探。” 士兵微微变了脸色,不疑有他。 这位魏副使功夫不错,练兵也很有些本事。只是脾气不好,失手打死下属,知州不大喜欢他的作风,便经上报后暂且降了他的职位。 谨慎起见,守城士兵只给他开了一道小门。 魏副使也没说什么,带着一队轻骑朝前奔去。 天色渐渐越来越黑,刘先生立在知州府门口,清点起了人数。 大家见他的举动,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御京打过来了?怎么将我们都召集到了这里?” 刘先生根本不敢说黎平身亡一事,只道:“陛下在城中。” “什么?” “不必慌乱,太子和丹朔郡王我们已拿下,如今城门禁闭,抓到该抓的人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需要派出更多的人手,从各家各户搜……” 众人对视一眼,犹豫道:“只是不见知州的调令。” 他们此刻的反应,正应了皇帝先前说的,太能干的人也有不好的地方。 底下人皆追随于他,便也只听信他一人的命令。 一旦领头人倒下,剩下的就失了方寸。 刘先生此时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悲痛:“这等小事,我做主便是,尔等速速去。” 众人只得应声。 只留下两三个尤为亲近的,发现不对劲,凑了上来问:“怎么一回事?” 刘先生转身往里走:“随我来吧。” 等再回到那间屋外,大夫合上药箱,从里头走了出来:“没救了。” “那公子呢?” “命悬一线……恐怕也熬不过今夜。” 这厢还在说话。 另一厢魏副使在距离城门二里地的地方,见到了腰间悬刀,神情冷酷的男人。 “是……傅大人吗?”魏副使面上涌现了紧张之色。 傅瑞明转过身来:“是。”他将魏副使上下一打量:“魏兴?” “是,是下官。” “走吧,陛下会调你返京。” 魏兴脸上涌现了喜色,翻身上马,转头朝后望去,隐隐瞧见了乌压压的一片……他知道,那都是身披乌甲的士兵。 魏兴不禁扭了扭脖子,心下微寒。 不多时。 城门上的士兵发现魏副使回来了。 “人抓到了。”魏兴朗声道,“开城门。”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城门被缓缓推开了一个缝。 这时城内有人骑马过来问:“谁在开城门?忘了知州的命令?” 魏兴咬紧牙关。这破地方,他实在呆够了! 他要回京! 他猛地冲上去,堵住城门,哑声道:“我奉命出城。” “魏兴?是你啊,你何时得的命令?为何没有经我之手?”对方只是疑惑,倒还没提防。 但这时刀已经飞了进来。 傅瑞明率队进了夔州。 皇帝在当地的瑞岩寺被找到了。 傅瑞明来到他面前,单膝跪下:“陛下,幸不辱命。” 皇帝:“走吧,去知州府,可不能让郡王那里出了差错。” 只余殿前司的人一头雾水,所以那内鬼究竟是谁呢?他们先前还以为是指郡王呢。 刘先生这头忙得晕头转向,间隙时,才想起来紫竹这个人:“她说她有孕?” “是……” 刘先生无奈:“先将她送走吧,她腹中是大人唯一的血脉了。” “她不肯走,说要等到公子醒来。” 刘先生沉着脸:“哪里容她任性?立即送走。” “再去将傅翊也带过来。”刘先生想了想,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放心,必要的时候,他与太子都是人质。 若陷入绝境,便是将刀架在傅翊脖子上,也总能逼问出个法子来吧? 刘大人话刚说完,就听见了“嗖嗖”的破空之声。 箭羽落地,将一切能点燃的东西点燃。 “怎么来得这样快?”刘大人脑中一嗡。 程念影这厢先瞧见了隐隐约约的火光,紧跟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显然是奔这厢来的。 她一下就坐不住了:“我们跑吗?” 傅翊:“娘子,我恐怕跑不动。” “我背你?” 傅翊低头笑起来:“……不成。” 对话间,已然错失了跑路的最佳良机。 程念影只能暗暗攥紧掌中的铜簪,无事,杀出去也行…… “哐当”。 门被人一脚踢开。 “请丹朔郡王随我们走一趟……咦?”来人惊奇地将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这小尼姑怎么也在这里?” 他来不及想太多,干脆挥手:“一并捆了!” 他的话音也就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数支箭从屋檐上飞来,将门口堵着的几人统统穿胸而过。 血飞溅出来,落到了傅翊的鞋面上。 傅翊低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他转头道:“现在可以走了。” 他不该死吗 程念影微微瞪大眼:“外面是什么人?” “虎翼军,以及忠州厢军。” “他们……” 傅翊已然笑着接了声:“夔州有匪,他们是来剿匪的。” “可是郡王说,陛下不希望将事闹大。” “现在有更大的事要遮掩,只得从急从快。” “更大的事?” “嗯,比起一州叛乱,更大的事。” 程念影还有问题:“若是现在走出去,外头的人会识得是自己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