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还未上手拦,程念影先开了口:“王妃不喝茶吗?” 康王妃皱眉:“你叫我什么?” “王妃啊,王妃不喝茶,我怎么改口呢?”程念影固执道。 康王妃吐了口气,重新拿起茶盏敷衍地喝了一口,嘴角冷笑都快漫出来了。 “走!”她厉声道。 程念影权当没听见里头的不快,屈膝道:“恭送母亲。” 嗯,这样仪式全了,很对得起武宁侯府的嘱托了。 康王夫妻来得快走得也快。 中堂转瞬宁静下来,施嬷嬷惊奇地瞧了程念影一眼。竟是半点不怯场呢。 她哪里知道,在程念影眼中,所有人都只有一颗头,她一刀下去,都得掉。 哪里还谈得上什么畏惧胆怯? 此时站在更远处的侯府下人,也惊异地瞪大了眼。 她怎么……怎么比正经的侯府嫡女还要稳得住? “再下面呢?还有什么事要做?”程念影眼下只关心这个。 “没了。”施嬷嬷说完想了想,“郡王妃要绣些东西吗?奴婢让人去将绣绷支起来。” 绣花? 她不会! 施嬷嬷窥着她的脸色,又问:“那抚琴?” 程念影:“……” 这个也不会!倒是地字阁的杀手里,有个拿琴当武器的。 “下棋?摹帖?” 程念影头很痛。 怎么办,要露馅了? 她灵机一动:“我去瞧郡王。” 施嬷嬷顿住了。 程念影不由问:“不能去吗?” 施嬷嬷压下怪异的目光:“奴婢派人去问问,郡王一向不喜人打搅的。” 郡王府的书房内,傅翊喝了今日的第一碗药。 护卫吴巡急道:“昨夜主子怎么迟迟未归?” 佐官侯复才跟着出声:“不知那侯府女是什么样子,还请主子示下,今后我等也知晓该如何对待这位郡王妃。” 傅翊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她和卢萧查到的不太一样。” 卢萧是傅翊身边的暗卫,很有一手查探情报的本事。 “主子这话何意?”吴巡追问。 傅翊:“我怀疑她不是侯府的嫡女。” “什么?侯府女不愿,武宁侯便拿了人来冒充?他怎敢!”吴巡怒道。 “笃笃笃——”门却突然被叩响,守卫压着声音,但难掩语气怪异:“主子,郡王妃求见。” 不知廉耻 门内倏地一静。 几个属下面面相觑。说到就到? “这侯府女玩的什么把戏?” 傅翊擦了擦唇:“不必看我,我也不知。” 门外守卫此时又问了一句:“主子,要将人请进来吗?” 傅翊迎上属下的目光,缓声道:“说我睡了。” “睡了?”守卫本能地抬头看了看,日头高挂,这谎话恐怕不好糊弄过去。 但主子有吩咐,底下的人自然只有照做的道理。 守卫应了声“是”,迈步走远。 门内几人的心头,却还在思量这郡王妃到底是怎么个做派?为何晨间才分开不久便来找郡王了? 若能见着人就好了。只是议事之地,不容她进来。 被他们惦念着的程念影,此时立在院门口,正抬着脑袋打量围墙上的尖刺。 京城宅邸少有这样的防御手段,因为不大美观。郡王府上却不挑剔这些,多是竖了尖刺。难不成这郡王总是遭刺杀吗? 不过这尖刺在她看来——虽密,却挡不住她。 程念影从杀手角度分析得津津有味。 一旁的施嬷嬷有些尴尬地出声:“想是主子正忙呢。” 才过门的新妇面子薄,这样被冷落,恐怕心头想不通。 程念影却显得实在,她问:“都忙些什么呢?” 施嬷嬷喉间哽了哽,对上程念影的双眸。 黑白分明的眸底,满是真挚。仿佛真的只是出自单纯的好奇。 施嬷嬷含糊道:“陛下倚重郡王,因而多有公务缠身……” “可他病了,病了也要这样忙?” 施嬷嬷又是一噎,心下不禁嘀咕,这是真关心上主子了? 见施嬷嬷不答,程念影小声道了一句:“他倒也不容易。” 施嬷嬷顿时又哭笑不得。 程念影是真这样想,做杀手就不管病了还是痛了,该干的活儿还得干。 怎么做了贵人,也身不由己呢? 霎时倒与他有一分惺惺相惜。 这时负责传话的守卫出来了,行过礼板着脸道:“主子睡了,郡王妃请回吧。” 施嬷嬷尴尬地咳了一声。 主子何等多智近妖的人物,怎么编出这样不走心的谎话? 她悄悄转眸去打量程念影的神色。 却见程念影反而点着头道:“好吧,想是昨夜与我睡在一张床上,没睡好呢。”她也没睡好。与陌生人同床共枕,到底是不大习惯的。 想着贵人原来也会如此,便更不觉得这郡王如何高高在上,令人生畏了。 “眼下能睡着就是好事。”免得身子亏空,将来再还给侯府的时候,让侯府嫡女做了寡妇。 “那我……走了。”程念影大大方方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抬眸却是对上了两张瞠目结舌的脸。 程念影不由抿了下唇。 她说错什么话了? 施嬷嬷从震惊中回神,重新露出笑容:“好,奴婢陪郡王妃回去。” 那守卫也回神道:“属下恭送郡王妃。” 程念影转身刚迈出一步,便被施嬷嬷扶住了手臂,举止间似是更亲近了一分。 施嬷嬷轻声道:“郡王妃昨夜也没歇息好吧?” 程念影正愁呢,见不着人,下头还是不知做什么好,于是就坡下驴点了头:“嗯。” “那奴婢伺候郡王妃也睡个回笼觉吧。” “好。” 回到昨夜大婚的院儿里,仆妇们各自洒扫,有条不紊,见程念影进来,先后朝她虚虚福了福身,算不得很恭敬。 但程念影并未留意这等细枝末节,她一心惦念自己的东西,待进了门,便不要旁人伺候,说自己睡下就是。 施嬷嬷迟疑片刻,也没有违抗她的意思,带着其余人退了出去。 昨儿个那口大箱子还放置在屋内一角,程念影用钥匙打开来,将匣子摸出,仔仔细细检查过武器,确认无误才放回。 没武器在身上,便总觉得没底气。 她初初与人成婚,虽无经验,但也知晓郡王可能要与她亲近。若带在身上,怕人家抱一下她,摸着了怎么办? 她轻叹了口气,又恋恋不舍摸了几下箱子里放的金叶子,这才重新锁上。 先熬着吧。 熬到组织里找不到她,忘了她。 她衣衫未脱,就这样往床上一靠。 室内暖香未散,就这样真沉沉睡了过去。 这厢守卫才将程念影在院门外说的话,一字不差都学给了傅翊听。 几个下属听完,个个青着脸,半晌憋出一句:“她竟还晓得关切主子的身体。” “定是装出来的!”护卫斩钉截铁地接声。 其余人不由朝傅翊看去,他们怎么想不要紧,得看主子怎么想。 傅翊轻咳一声,翻过手边的纸页:“蔚阳那李知县如何了?” 下属们面色肃了肃,明白过来主子身负重任,哪有功夫去在意这些小事?自是大事要紧。 登时不再议论那位郡王妃,恭恭敬敬回答起傅翊的问题:“人活下来了,就是开不了口。” “嗯?” “似是得了癔症,整日里只说胡话,也不知是为自保还是真魇着了,瞧了大夫也不见好……” “惦记”着来看郡王的,并非程念影一个。 木荷亲手熬了一盅药膳出来,抬起头两眼都熬得通红,她问:“什么时辰了?”她才能知道,这时候能不能去见主子。 小宫女匆匆进门,却并未接她这句话,而是道:“郡王妃向康王、康王妃敬过茶之后,便急急去找郡王了。” 木荷手上的动作一顿。 小宫女接着说:“然后守卫出来说主子睡下了,便是拒见她了。她倒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主子昨夜与她睡在一张床上没睡好……实在是有些……” 她小了声音,将“不知廉耻”四个字含糊吞回了喉咙里。 木荷面上看不出神色变化,但手却向下抓紧了,被罐子把手烫得“嘶”了一声。 “木荷姐姐!木荷姐姐你的手没事吧?”小宫女惊叫着扑上来。 木荷咬着牙根推开她:“没事,我去前头瞧瞧。” 等木荷到的时候,自然早没有程念影的人影了。 郡王在议事,也非是她能立刻见到的。 院门外打理花草的丫头倒是忙不迭上来,将程念影先前说的话又学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