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温柔柔的笑着。 聂九,聂九,也算是排行第九。 姓聂是因为第一个被当作器皿的孩子姓聂,排行第九,是因为他是第九个。 小师叔(三) 聂九扑到地上, 师绾绾想把他拉起来,他却不没借力起身,而是开始诉说其他的情况。 声音不时哽咽, 越说眼眶就红了大片。 活脱脱一个无可归去的可怜人。 “我同阿爹路经浮罗山,一群人烧杀抢掠, 当着我的面将我阿爹杀了,又将我给关了起来。”聂九一下猛的向下磕头,一声的清脆, 额头一下子就红了,在他又要磕头时, 师绾绾拦住了他。 在这么磕下去,人就磕傻了。 宁亦盯着少年的眼尾,以及那快要落下的泪, 愈张口,又闭上的嘴。他不着痕迹的握紧了手。 云溪在此处,这人没有看他,而是眼神明确而清晰的望向自己。 口中话在颤,从牙关挤出, 目光哀恸,恨与痛表达到了极致:“望仙人为我父亲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宁亦看向云溪。 云溪将人送回了榻上, 并对人作出了保证,此事他们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房间给了聂九, 宁亦换到了隔壁屋。刚来云州就遇见师绾绾擅自行动, 未歇脚就上了浮罗山,现在困顿的脑袋发晕。 对着云溪说了几句,宁亦就准备去歇息。 上清到禹州距离的颇远, 不远千里而来此举对与他来说并无什么益处,可以说只有弊端。 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但如今,如今宁亦还不想死。 一转身还未关上门,云溪的手就横在了门缝,人也没说几句话,向他手里塞了个白瓷瓶,就默不作声的就退了下去。 同时还带走了一旁观望,伸着头的师绾绾。 人的眼中复杂,张口又未言语,手中的白瓷温热,宁亦抿唇一笑。 其实,该责怪的人不是他吗?拖着一具将死之人的躯体,还要奔赴禹州。 进了屋,宁亦将药瓶丢在了桌上,未直直走向床榻,而是拿出了三枚铜钱,坐在桌前抛掷了六次。这卦很怪,宁亦看了半晌,又掷了六次,还是很怪。第三次,怪是怪,但得偿所愿。 宁亦笑了,梨花千万开,净又无生无息。 得偿所愿,得偿所愿,这四字,他在心底默念。 那个少年居然能让他得偿所愿。 胸口一疼,宁亦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攥紧了手中的铜钱。 这般无畏,果然是妖邪之辈,无所忌惮。 …… 幽幽叹息。 被拽着离开,按道理来说,师绾绾早就闹翻天了,但现在开口,就成了云溪师兄责骂她的把柄。 被拎到一处僻静地,师绾绾安安静静地缩着。 到底是宠着长大的小师妹,云溪没有像云晗那般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只是道:“你如今在这般的无所约束,到时候,总有一天,会栽了个大跟头。” 语气和缓不少,师绾绾就顺着这根杆子向上爬,她抓住了云溪的衣袖,撒着娇:“四师兄,四师兄,你人最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小姑娘眼睛向上一瞥,娇俏可爱。云溪叹了口气,就知道没听进去。 他道:“这世间讲究因果,师绾绾,到时候你又当如何?” 师绾绾笑道,无忧无虑:“那不是还有你们在吗?大师姐,大师兄,你,还有云晗师兄,云则师兄。” 云溪:…… 宁亦是在次日晚上醒来的,睡醒后,手脚都冰凉,似被泡在了冷水里。 他发了好一会呆,他梦到了上一个世界陈樾对他说的话,爱爱他。 爱? 也在这时,门被敲响。 “小师叔。”云溪喊道。 “进来吧。”被打乱思绪的宁亦整理衣衫,抚平褶皱处。 雪已经停了,借着烛火,院子里清清冷冷。 与云溪走在长廊下,山水楼阁在暮色下越发孤寂,宁亦说:“你不必守着我,虽说我如今这样,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此座宅子是上清为在禹州驻守的弟子所购置,如今院中无一人,大概率正在忙禹州的事情。 宁亦不大插手这件事,云昭在此,他还是比较放心。 抬目望去,两个身影在雪地里,师绾绾正与聂九在堆雪人。 师绾绾堆了一个动物让聂九猜猜。 在她期待的目光里,聂九吐出了两个字:“鸭子。” 师绾绾皱眉:“明明是仙鹤好吧。” 聂九:…… 没有脚,以及嘴巴极扁的仙鹤。 心口一疼,聂九用手捂了一下。 他就不该给自己下这样的毒。他的眉间阴郁若隐若现,枯草藤,那些老家伙明确说与他说了,中了此毒者,配制极为艰难,得要很长时间。 他本想着他中毒了,他们绝不会放任他一人。 只是没想到。 “小师叔。”瞥到廊下,师绾绾喊道。 少年眼中的郁色并未消退,直直的看过来,除了宁亦,谁都没看见。 云溪在师绾绾来到跟前的时候,提出:“如今绾绾已经找到了,小师叔,您也该回上清了。” 来到禹州宁亦也只是单单因为一件事,如今事已了,对于他来说,也该走了,他应了一声。 师绾绾当然没意见,只不过,她指了一下聂九,问:“师叔,我们能不能带上他。” 师绾绾是被聂九的身世给触动到了,她在云溪师兄不赞同的视线中,拽起了宁亦的袖子摇了摇: “小九家里没什么亲人了,他现在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小师叔,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云溪暗自叹了口气,以为一向不曾拒绝小师妹的小师叔会答应这个请求,却没料想到,听到了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小师叔没有答应。 宁亦揉了揉师绾绾的发,小姑娘抬起头,眼里竟是些被拒绝的茫然。 宁亦道:“阿绾,他不适合上清。” 听到宁亦他说不适合,聂九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立刻跪下: “希望仙长能给我一次机会,来日我定会荡尽世界魑魅魍魉,诛妖邪。” 轻轻亮亮的一双眼,宁亦望到了底,但他只说:“修仙问道得需机缘,一颗赤诚的心固然重要,但并非只需要如此。” 在那视线要离开他时,聂九磕了个响头,他高声道:“望仙长成全。” 男儿膝下有黄金,师绾绾没过跪的如此频繁的人,她也问过聂九,聂九只道,与生死相比,下跪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师绾绾没见过,毕竟上清没人会这样。 宁亦却是摇头。 望着宁亦离去的背影,聂九心里产生了怨恨,一点点吞噬着他的心。然而垂眉在抬眼后,他求助的看向了师绾绾。 檐下一滴水珠砸落,水洼起了微波。 “小师叔,你就答应了吧。”师绾绾道。 端坐在椅子上的宁亦摇头,并道:“明日我们就走,聂九的事,你四师兄应该已经告诉了你的大师姐了,他的事情,云昭会给他一个交代。” 已经纠缠了近一个时辰了,师绾绾问道:“为什么您不给聂九一个机会呢,他已经怪可怜的了,您当年不也将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大师兄回了宗门吗?” 是在想说他偏心还是其他,宁亦一笑了之。 宁亦问师绾绾,见她望向自己面前的桃片糕,便将盘子给推了过去。 “你知道云策的双亲与师祖有何关系?” 师绾绾摇头,眼睛却弯成了上弦月,小师叔面前的糕点都是云溪师兄做的,旁人拿一片都会被警告,只有小师叔有口福。 不过这口福时常落到她的嘴巴里。 小姑娘跳脱的厉害,在上清被保护的太好,有些事情还一无所知。 宁亦道:“云策的祖父与师祖有些交情,当年云策祖父曾为其挡了一支追风箭,伤及神魂,临终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越山崔氏,只单单要求师祖在必要时对他的孩子多加照拂。” “但直到这对夫妻陷入困境死于昆山,也没有向师祖讨要这份恩情,但师祖到底是一直念叨着。” “况且云策的天赋并不算低,直接带回上清也并无过错。” 其中还有这般弯弯绕绕,师绾绾并不知晓。聂九也不认识上清的人,师绾绾只得说:“小师叔,也许他是有天赋的呢?” 然而,这份可能性在师绾绾的心中被无限压低,她耷拉着脑袋。 小姑娘垂头丧气,宁亦心中一软,但依旧没有松口。 “阿绾,有些事情不可强求。” 然而这一切的决定,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偷袭给打乱了计划。 师绾绾对着聂九解释,但聂九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师绾绾也只得陪着她。 半夜,幽幽的箫声从远及近,那声调极其的缠绵,让人飘飘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