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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久说:“公主是主,是君,做臣子的只需仰望和遵从,不敢擅自揣度。”
淳安公主苦笑了一笑:“我的父亲在宫中遭奸臣为难,我不能救,我的挚友遭人挟持,我也不能救,这样的主君,有何仰望与追随的必要?何况这一切……”
她闭了闭眼,将一口气深深沉入胸腔,然后在诸臣僚将军的注视下,突然拔高声音向下喊道:
“姜从萤所为,的确受本宫驭使,并非她自己的心意!冤有头债有主,本宫与你交换就是!”
此话一落,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可!”
“万万不可!”
“殿下糊涂啊!”
面对跪了一地的臣僚,以及扑到面前来抱着腿不肯撒手的甘久,淳安公主冷静劝告道:
“倘若我是守城的将军,今日必定力竭死战,至亲受胁而不移志。可我并非将军,我是大周的公主,我的本分是庇佑自己的子民,包括百姓、尔等,以及姜从萤。为将者不可失激勇,为君者不可失仁义,她奉的是本宫的旨,那么本宫就不该让她替本宫来承受无妄之灾。”
她斥退众人,扒开甘久,转身要走下城楼。
甘久在身后凄声喊道:“殿下所言冠冕堂皇,倘若那人不是姜从萤,殿下也会如此任性吗?难道殿下敢说自己没有私心?”
淳安公主脚步微顿,默然片刻后说:“有。”
“本宫的私心便是……倘若我不是公主,我愿士为知己者死。”
眼见着淳安公主转身下城楼,谢玄览驭住缰绳的手慢慢松开。
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心说,到底是与前世不一样了。
没有错看她。
他翻身下马,走到从萤面前,解开缠在她嘴上的布条,见她满面泪痕,眼是肿的,脸是花的,竟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他抬手给她擦泪,袖甲却将人的皮肤蹭得生疼,无奈只好放弃。
“别哭了,”他说,“这些天一直没同你好好说话,临别在即,露个笑模样给我瞧瞧,或者叮嘱我些什么。”
从萤方才一直没能说话,此时开口,嗓音却是哑的,仿佛喉中梗着咽不下的痛楚和委屈。她止不住落泪道:“你有这么大的主意,我还能叮嘱你什么?黄泉路上走好吗?”
谢玄览闻言便笑了:“那也不错。”
从萤气得扬起手掌,落下时却终归不忍心,向旁边一侧,打在他坚硬的肩甲上,震得她自己一阵彻骨的疼。
“阿萤,好阿萤……”谢玄览低声叹息。
哭也好,打人也罢,都是看一眼少一眼。谢玄览很想将她抱进怀里好好说几句话,可是当着数万精骑与城头重臣的面,他不敢这样做,他眼下最要紧的是同她撇清关系。
的确是有些遗憾。
可是这样的遗憾,总好过害了她。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其实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
从萤急声道:“单我明白有什么用?若是全天下都认为你谋反,你依然还是死路一条!”
谢玄览含笑轻巧道:“这不是还有你吗,贵主既然敢舍命选你,这天下合该是她的。将来你辅佐她,她重用你,掌翰林、入馆阁、作辅作宰,青史之笔握在你手里,我究竟是谋反还是另有苦衷,难道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翻驳的事吗?”
从萤冷冷道:“身后名有什么用,若你死了,我绝不独——”
“活”字尚未出口,被谢玄览一把捂住嘴。
他手中动作利落,重新用布条把从萤的嘴缠上。
他说:“晋王知道得多伤心,他找你找得不容易,你忍心再抛下他吗?”
从萤眼眶通红地瞪他,嘴里呜呜了两声。
谢玄览含笑点头:“不错,我一向如此有正宫气度。”
紧闭的宣武城门在眼前缓慢打开,淳安公主一人一马走出来,在她身后远远缀行着几位将军,还有满面焦灼的甘久。
公主在一丈之外的距离翻身下马,朝谢玄览扬起下颌:“本宫来了,谢三公子可说话算话?”
“当然。”
谢玄览扛起被绑成粽子的从萤搭在马背上,见她拼尽力气扭来扭去,不肯配合,只好取来绳子将她绑牢
。
然后在马臀上轻轻一拍:“去吧,慢些走。”
从萤话也说不出,动也动不得,眼睁睁与谢玄览擦肩而过、与淳安公主擦肩而过,朝着云京宣武门的方向,却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直到那匹马消失在宣武门后,谢玄览收起马鞭,抬手下令道:“所有人,卸甲!”
军令如潮水般向身后精骑扩散,霎时只听得一片整齐的咔嚓响动,数万将士同时作出收刃、下马、摘盔的动作,其气势如银龙敛爪、鲲鹏收翼,令观者不由得心头一寒。
虎狼般的精骑,倘若在谢玄览这样奇诡将才的带领下,不消一天一夜,就能攻下云京,屠遍朝堂。
淳安公主仿佛已经看见了皇位易主,不甘心地闭了闭眼。
她说:“去年,谢三公子请本宫出兵鬼哭嶂时,曾应过本宫一件事。”
谢玄览想了想:“怎么,你是想叫我饶你性命?”
淳安公主摇头道:“你们父子占据云京,西州若无人守,只怕西鞑趁机来犯,除你之外,最合适的西州统帅便是宣向翎,我要你留他性命,让他守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