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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德佛的声音随着烟尘散去,孙悟空怔在原地,他发现自己竟已站在了沽安寺的古旧庭院中。
石阶上熟悉的青苔,殿檐下那只白猫慵懒的睡姿,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他曾在这里,披着老方丈的袈裟,用梵天的身份,度过了宜年成长中最关键的年岁。
檐角风铃轻响,将他拉回那个总在拂晓时分起身的过去。他记得自己如何笨拙地模仿着老方丈的笔迹,在宜年的作业本上批注;如何在雷雨夜悄悄守在宜年的房门外,用微弱的法力驱散噩梦。
虽是欺骗,可他……
“你看清你自己在执着什么了吗?”功德佛的声音又响起来。
孙悟空伸出手,发现眼前的沽安寺是幻境。当然,无论是沽安寺还是后面的太虚,既可以说是玉蝉子入彼岸法/轮的轮回后重来未曾醒来,也可以说是他在灵犀玦的虚拟世界里从未离开。
这世间事,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倒也不会有这些执着了。
他不回答。
眼前的云雾又起,景象倏然变迁。
蓬莱学府的林荫道。
他是师兄梵天,正站在梧桐树影里,望着那个刚下课的少年。宜年抱着课本从教室里跑出来,额角还带着午睡的压痕。
那些年,他就是这样默默跟在宜年身边。看他在图书馆对着佛经皱眉,看他在食堂偷偷把青椒挑到盘子边,看他在深夜的宿舍阳台晾洗得发白的僧衣。雨水打湿过他的肩头,春风拂乱过他的衣角,可他始终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道沉默的影子。
当年每个“偶然”的相遇里,都藏着多少精心计算的步数。就连那回宜年发烧,他“正好”路过医务室送去的退烧药,也是掐着药僧给的方子提前熬好的。
“你还没有看清吗?”功德佛追问。
孙悟空却哈哈大笑两声,道:“我怎么会看不清,看不清的是你才对吧?金蝉子,还是该叫功德佛,或者如当初,叫你师父。可是师父,你说我看不清,难道看不清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你吗?”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金箍棒在他手中一挥,这种简单的幻境即可破碎。他回到了香积净土,功德佛正站在他的面前微笑。
这种粗陋的幻境不可能困得住他,功德佛的目的绝不是如此。
孙悟空不得不眯了眼睛,从来一心求佛,澄明敞亮的师父,竟也有了秘密。他不知道,他有不太好的预感。
“我自然也看不清,所以才想要帮你,也帮我自己。”功德佛直言不讳,“我们一起历经无数艰险才来到大雷音寺,登这莲台宝座,你成斗战胜佛,我为旃檀功德佛。可偏偏,总是差这么一步。你难道不会不甘心?悟空,你有你的‘我执’,我也有我的。只要玉蝉子摹我一天,我便一天不能登真圆满之境。”
孙悟空听此,也不由得心中震动。他本以为,功德佛是这世上最无欲无求,最有佛心的人,却没想到他也有“我执”。
也是,没有“我执”,玄奘哪里能有毅力坚持九九八十一难,哪里有狠心带着他们几个走十万八千里路。
其实,最执着的人,并不是他孙悟空。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孙悟空听出了功德佛句子里深藏的含义,但他并不认为功德佛会是那样的人。
如果是别的谁,他会相信那人是想要把玉蝉子除掉,所以才对他说这些话,但功德佛绝不会。
“回到最初就行了。”
功德佛往前一步,到了孙悟空的面前,他拾起孙悟空的手腕,轻声道,“将一切纠正回来。最初,他自天地化生,成了那一滴琥珀,困住了一只六翅蝉子,变为荒芜时期最初的凶兽。后来,他被追缉到了佛祖座前菩提树,为了求生,摹了我的样子,与我成了相同的蝉子。若是这件事没有发生,那我便为我自己的相,他亦有他自己的相,他既不会冒认我的名义让你误会,也不会有后来事情。所有的执着,便都可以随之化解。”
孙悟空却甩开了他的手,音调拔高:“怎么可能化解!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重新来过?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功德佛摇了摇头,仍只是笑:“悟空,那你呢?你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吗?你要去争去抢?你又能争抢得过谁?从一开始,他就是骗你,后来你也骗他,因果便可以了结。如果我与你说开,这一切不过是误会一场,你放下执着,便可以罢了了。”
孙悟空往后退了几步,仍是不理解:“我没有想过争抢什么,我只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你说我为求长生修道,后来追名逐利大闹天宫,我自然可以认,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但现在我对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圆满,什么宝座,根本没有兴趣。就算是‘我执’又如何?这是我的一部分,我感谢我的执着,让我走到了今天,我今后也会带着它继续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