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脖颈处那个小伤口很浅,渗出的血已经结了痂。桓灵用帕子沾了水,轻轻擦净血迹,又涂了些伤药在上边。
做完这一切,桓灵才卸掉发髻上的钗环,重新躺回他身边,抱着他闭上眼睡觉。
——
饭厅。
桓灵扶着梁易离开后,虞夫人担心地问桓煜:“三郎,这、王爷不会有事吧?”
桓煜安慰道:“姨母放心,大姐夫是不胜酒力,旁的大事倒没有。他上次在我们家也醉了,睡过一觉醒过就无事了。”
虞夫人还是很忐忑:“王爷和阿灵助我们良多,我和芷娘应该好好感谢。反倒闹出了乱子添了麻烦,真是不该。”
荀含芷也面露忧色。桓煜扬眉一笑,展颜安慰:“表姐,姨母。你们就放心吧,不会有大事,大姐姐和大姐夫也不会怪你们。咱们都是一家人,别总是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佯做恼怒,“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荀含芷垂眸。桓煜话说得好听,可他们怎么能算一家人?自己母女二人,只是受他们帮助且借住的远亲罢了。
如果不是嫁入了桓家的表妹,他们只算多年未见的儿时玩伴。
少年盛了一大碗汤,表情夸张:“姨母做的汤很香,我很喜欢,我要多喝一些!”他又给虞夫人和荀含芷一人盛了一碗,“你们就放宽心吧,快喝汤吧,味道很好。”
“你们明日就知道了,大姐夫明日必定生龙活虎一点儿事都没有。上次在我们家也是这样,醒来后便如往常一样。”
虞夫人很抱歉:“都怪我,我没想到,会有人一点儿酒都沾不得。”
桓煜点头认同:“在认识大姐夫之前,我也没想到。不过这样也很好,大姐夫治军严明,营中从不许饮酒。这样更方便他以身作则。”
少年态度可亲,言语间都是体贴,一直在尽力宽她们的心。
虞夫人便想到了几个月前,刘夫人写信给她们,让她和自己的妹妹小虞夫人一起去桓家提将虞念许给桓煜的事情。
那时候,她也是当真希望自己的侄女能嫁入桓家,和外甥女做妯娌。她和妹妹远嫁至建康,身边多个娘家人总是极好的。
但桓家拒了亲,当时她和妹妹都颇为自己的侄女不平。还是外甥女公孙沛出言安慰,说桓氏三郎性子尚且没定下来,亲事成不了也就算了。
现在想想,还好这
门亲事没有成。不然,知道了虞家这样的丑事,不仅桓家会退亲,荀家和公孙家还会把桓家得罪得透透的。说不定还会让桓家迁怒外甥女,公孙沛在夫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且,桓家人助她们良多。虞念是个好孩子,但虞家大郎做出那样的事。若给桓煜说成了那样的岳家,虞夫人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他。
虽然她也姓虞,虞家大郎是她的亲侄子。但从她知道女儿委屈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娘家了。后来,她又去虞家撕破了脸皮,要回了女儿的嫁妆,将那些人狠狠痛斥了一番。
虞夫人决定,等回了建康,她一定要举家之力好好感谢桓家,以报答桓灵桓煜对自己女儿的帮助。
少年不知道虞夫人心里想了这么多,瞧见荀含芷一直没动筷,笑着出言提醒:“表姐,快喝汤吧。一会儿凉了会伤肠胃。”
虞夫人回过神,再次感叹桓煜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如此贴心,比自己的儿子都不知好上多少。他要是女儿的亲弟弟该有多好,可惜自己生不出这样好的儿子。
——
梁易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里没有人,只燃了一盏灯,泛着昏黄的光晕。
都夜里了,桓灵怎么不在屋里?
他心下一紧,难道他醉酒以后丑态百出,桓灵生他的气了?
有了些声响,女郎款款走近:“夫君,你醒了?”她伸手摸了摸还在梁易的脑袋,“头疼不疼?”
“不疼。”梁易还在床上坐着,微微仰头,揣摩着她的动作和面色。桓灵还关心他的身体,应该是没生他的气吧。
纤细修长的手指顺着头发往下摸,触到了藏在额角处发丝里的一个伤口:“那这里呢?还疼不疼?”
这是大婚那夜,她奋力掷出的酒樽砸出来的。
那时的她,当真是吓坏了。
“不疼,这个早就不疼了。不,”他着急解释,“当时也不疼。”
“都流血了,怎么会不疼呢?”桓灵的手又缓缓往下移,摸到了他昨夜被金簪划到的伤口处,“还有这里。”
梁易看不到自己的脖颈:“这里怎么了?”
桓灵没答话,起身从桌上拿了一把剪刀,又找出了一个荷包。
梁易:“这么晚了,你还要做针线?明日再做吧,又不着急,别伤了眼睛。”
“呆子。”桓灵从他的身后取了一小缕头发拉到身前,剪刀缓缓开合,剪下了那一缕头发,再仔细装到荷包里。
梁易似乎明白了什么。
桓灵又拉着他的手,抽出了自己头上的莲花玉簪。她刚刚沐浴过,全部的头发在脑后用那根玉簪简单地盘了一个单螺髻。
玉簪一被抽出来,满头乌发倾泻而下。
女郎把铜剪递到他手上,又挑起一缕自己柔顺的发丝:“剪吧。”
梁易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就落了剪。
桓灵将荷包的口撑开:“放进来吧。”
梁易简直不敢相信:“阿灵,你这是……”
女郎将荷包的口扎紧,塞进他怀里,甜甜地笑了:“补的结发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