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谢无言越来越近,却好像没有一世是足够圆满的。
这一世的黎琛,原本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谢无言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一件奇怪的事情产生了好奇心,连他自己都有些参悟不透这好奇心的由来,亦或者他已经接近答案,只是抗拒接受。
他只是觉得黎琛穿上谢家的红衣时,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滑稽发笑。
英姿翩翩的少年被家仆侍奉着换上那身印有谢家特有的牡丹纹的红衣,阳光下衬出一片鲜血似的艳红。
若是那双眼睛没有被抹额般的绑带绑住的话,定是能够更加惹眼。
家仆们躬身退出房间,黎琛却没有跟他们一起出去,而是叉着腰摆弄了一下身上厚重的衣物:我们穿的一样?
对。
黎琛横了横鼻子,嘴角上扬又收回:哼。
黎琛初次穿上这件衣服还算新鲜,不过凡事都不能过。
等他跟着谢家家主往外跑过四五趟过后,这事情便有些烦闷了。
黎琛每次回来还没能看到他一眼,又被他父亲叫去吩咐事情去了显然谢临江的父亲十分满意黎琛这个新儿子的表现。
想也知道,一个英俊年轻且身体康健的谢家少爷,对他而言,想必是期盼已久了。
而谢临江的身体已经濒临决堤。
他连去药圣堂的力气都全无了,让黎琛代自己去药圣堂,在霁花的山头上,为他布置了一个特殊的阵法。
解阵之法,除了黎琛和他,并无第二人知晓。
反正百千年后,自己会帮霁花解阵。
愈加完整的魂魄和越发脆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对比,谢无言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魂魄却仿佛立于身体之上,用最后的时间俯视整个世界。
因为这具破败的身体,黎琛和谢临江的父亲的摩擦越来越多,常常带着一身怨气回来,不顾病人死活般地摔门进来,一路娴熟绕过障碍坐在床边,熟稔的胜过回自己家中。
黎琛在谢无言床边常常一坐便是数日。
不再清晰的记忆里,黎琛似乎始终在陪他说话,可惜谢无言已经无力回答。
黎琛却当他是一个任性不肯开口的孩子,坐了许久等不到回答后,轻哼一声,道:你这病再不好。
这一世的他,也快死了。
谢临江的生命短促如夏花,作为谢无言的一世,不如谢家老祖来的威风,也不如谢无言自己那般逍遥,只能囿于屋檐之下,实在不甚完美。
但他也在最大程度上改变了谢临江原本的人生轨迹,不再被望雪取代,不再被迫承受临江仙的羞辱。
可是一个改变注定带来更多不可逆也不可预测的改变。
不光是对望雪,对他也一样。
谢无言早有预感,所以在黎琛再次离开红霞一线天那晚,他听见屋外传来连片的惊呼与奔逃声也并不意外。
在门扉被推开之时,有迸射的火光在地上拉长了影子。
火光在空中飞舞燃烧,过了几秒,又被轻轻闭紧的门扉挡在了门外,连带着那滚烫的温度,也被拦在了身后。
谢无言并无什么反抗,他闭着眼,也知道那个一步步走近自己的人是谁。
脸颊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那东西曲折下来,修长的,沿着他的脸侧一路下滑,直到脖颈。
谢临江的身体此时已瘦的没有一丝丝血肉,命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捏在了手里。
力道并不是要杀他的意思。
谢无言缓缓抬起眼皮,轻蔑中,几分催促的眼神。
望雪深埋着头,一双冰冷到恍若死物的眼睛看着他,乌黑的长发从两侧垂落下来,将谢无言的脸密密麻麻地包围。
他掐着谢无言的脖颈,双目瞪着他:你是谁?
既无憎恨也无困惑。
只是无限好奇地发问,同时将那双恶心的手端着他的下颌,欣赏般地玩弄起他病瘦的面庞。
那双装着澄澈恶意的眸子,仿佛能看出谢临江的壳子里,并非原本那个孱弱无力的他。
谢无言冷笑着勾了勾唇:你猜。
彼时,望雪眼底突然炸开一道金光,刹那间血肉横飞,混着肉碎的粘稠液体瞬间飞溅到了屋顶,滴下暗红色的血珠。
沉默中望雪猛地后退,震惊摸着自己被法器炸烂的半张脸和胸膛,比起屋顶坠落的那几滴血珠,还是从他体内流出的血液更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