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颔首,退后几步也回家去了。
有些话,就不适合他们去听了。
香橙站在门口犹豫良久,最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状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摁响了门铃。
“谁啊?这么晚了……”外婆略带抱怨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香橙没有作声,直到老太太打开了视频电路。
外婆手一抖,香橙就听见她的催促声:“快点!香橙回来了!”
她好气又好笑的威胁道:“再不开门我生气了哦外婆!一——二——三……”
数到三时外婆果断开了门,但身形略阻挡着客厅那边的画面。
香橙假装不知道的低头换鞋,顺便回答外婆为什么今天来了的问题:“啊,晴子他们学校的同学家有车就把我们送过来了。”
“我刚刚和爸妈说过了,他们没意见啊……反正我都已经来了。”
正此时外婆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无奈地接通:“美纪子啊,香橙已经来了,不用再说了。”
挂断电话,外婆瞄一眼,这
才放心的把香橙带进客厅:“摁……你外公已经睡下了。”
茶杯还冒着热气,外公正在读的书也乱七八糟的丢在沙发上,电视播放的并不是外婆会喜欢的国际新闻。
忍了多时的委屈突然爆发出来,香橙死死咬着下唇看向外婆,霎时通红的眼睛让外婆不由躲避起了她的视线。
她应该很生气,但她的声音却压得很低:“外婆,我是不是真的特别傻?”
外婆一直挺直的脊背瞬间佝偻了下来,她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宝贝?是谁欺负你了?”
“你啊,你们啊……”香橙躲开外婆关切的手,坐在沙发上,把那本书折好书页。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太生气了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只好一边躲开外婆,一边让自己忙碌起来。把茶杯里的水倒了,把茶杯再洗干净,把遥控板拿起来,用纸巾一点点擦着缝隙。
仿佛这样她就可以控制情绪,不会做出大吼大叫的行为。
外婆几次拦她不住,坐在沙发靠背上才说道:“是黑尾家的小子和你说什么了吗?”
“外婆你不要把事情扯向别人。”香橙终于停下了手中无聊的事情:“你们为什么瞒着我?”
外婆还是难以与她这样执着的眼神对视。
良久的沉默中,外公拄着拐杖,从楼上慢慢地、两步一个台阶地走下来。
他身上披着一件不属于九月份天气的棉衣,就算如此,他整个人看起来也冷得发颤。
香橙的眼泪忽然滚落下来。
这时她的大脑居然还很冷静地想着,这大概就是英雄迟暮的悲凉。
是她从未想过的画面,以至于有些难以理解。全国大赛时声如洪钟批评她的精神矍铄的老汉,在此前十几年一直陪她练习排球的高精力体育老师,怎么能与眼前垂垂老矣的模样画上等号呢?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她的视线好像穿透了眼前这个病人,来到她最初有记忆的时候。
她坐在他的肩膀上高呼:“我飞起来啦!我是最高的!”
终于忍不住地,她扑进了外公的怀里,大声的哭了出来。
许久许久,三个人才平静下来。
服过药的外公很难说出什么话来,就一直抓着她的手,直到外婆擦拭掉自己的眼泪,才带着浓音说道:“没事的,香橙,现在用的药物很不错,你爸爸的学长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如果一直控制的话,就没什么问题。”
香橙看向了外公,外公点头,拉起笑意。
他不能多开口,嘴巴吸入空气,就会猛烈咳嗽。
香橙只能送他上楼——在楼梯边看到了一人高的氧气罐。
她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也收回了自己的眼泪。
这个本以为难眠的夜晚,香橙躺在床上,听着外公的咳嗽声,竟然也慢慢地睡着了。
伴着鸡蛋挞的香味,香橙跑下楼——外公已经认命的不再躲着她了,就那样在客厅躺椅上吸氧。
外婆在捏馄饨,朝阳从窗子里折射进来,把小馄饨包裹成金色的元宝。
香橙又放心的回去洗漱,用冰水激了好久自己有些红肿的眼睛。
吃完早饭,有了精神和力气的外公招了招手,香橙就像小猫一样蹲在了他身边。
“人嘛,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天的,”外公叹气:“其实我最理想的死法呢,是和老朋友们喝上一壶小酒,讲一讲过往的故事,然后看看你们,眼睛一闭过去就行了。”
“可惜……上天似乎觉得我不该有那样的好运气,但是现在我也很知足了,香橙。”
“要是能坚持到你上大学,工作或者成家就更好了,但也不能太贪心,所以我就想,一定要给你留下好的回忆,而不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