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大人时渊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也不是如今的小绒球。
而是湛衾墨这七年从来没搭理过的大人时渊序。
——倘若醉酒那次没暴露什么,那如今这次,确实就是他们之间多年之后的第一次重逢。
可归根结底,是时渊序深怕自己一句话就满盘皆输,将自己的胆战心惊暴露无遗。
他是在自欺欺人。
他早就熟悉他了。
熟悉男人每个星期会诊是什么时间,清楚男人会经常去各个大学里做讲座,甚至习惯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揽到医学院里,看着人来人往都投以诧异的目光。
他甚至睡过对方的卧房,卧过对方的肩头,躺过对方的怀抱。
……
时渊序越想便越发觉得现在的时刻难熬得很。
他到底是不要脸才选择接受做对方的宠物?
如果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绒球,自然是无可指摘,可最可笑的是,他是个活生生的男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
他克制住表情,佯装没事般。
他只能骗自己,对方也许并不在意,毕竟他和小绒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共同点,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存在了。
时渊序一路纠结,倒是湛衾墨从容大方,有一句没一句地问。
“时先生,你平时在军区会检查营养摄入量么?”
“不知道。”时渊序敷衍地说,“那东西太抽象了,我没时间测。”
“没有日常监测,再加上你没办法充分吸收摄入的营养物质,这些都会影响你在战场的发挥。”对方语气仍然温和且淡漠。
甚至知道他的抗拒,也不为所动。
时渊序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没法充分吸收?”
湛衾墨只是淡笑,“你父母提供了以往的体检数据,你的营养摄入量没有超过正常人的平均水平。噢,对了,你以前应该很少吃蔬菜水果。”
仿佛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被大人叮嘱要好好吃饭。
时渊序低垂眼帘,脑内嗡嗡作响,他是彻底在这男人面前无处可逃,对方知道他的上司,他的父母,他的弟弟,还知道他的身体情况——然后呢,要把他也一同吃干抹净,把他的底细掏得明明白白?
时渊序:“就送到这里,我会自己去体检中心。你不用带我去。”
他们此时在两栋大楼之间的过廊,时渊序感受到自己变身期撑不了多少时间,他靠着意志才支撑着自己身姿笔挺地走着路。
“你是濒危族群的体检项目,会操纵仪器的医师只有我,要我亲自带着去。”湛衾墨回头看着他,暗灰色的眼眸看不透情绪,“时先生,你不觉得这一切本可以很简单么?”
时渊序知道他是受家族的托付才如此坚持,但那淡漠的神态渐渐揪出了他内心的火。
他们进了特殊族群体检的室内,里面只有仪器运转声作响。湛衾墨取出血液探针,挽起了他的衣袖,正要往他手臂上一扎。
此时却被他手一档,探针咣当滚落在地。
紧接着猛然门一关,却是时渊序推着湛衾墨往门上一抵。
一瞬之间,他们的局势变了,此时被抵上门的人,变成了湛衾墨。
湛衾墨微微敛了下巴,眼神莫名。
“湛教授,我不可能老实地跟着你体检,你给我伪造一份报告单,我就老老实实地放过你。”时渊序轻轻地,靠近了对方的脖颈低声说道,带着几丝沙哑的声音靠近他的耳边,“不要随便反抗,我摁住的是你的死穴。”
他当然是装模作样,但如今他是成年人,还是军队的成员,想要制服一个医学教授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既然这男人早已将他揭穿个明明白白。
那至少不能再把变身期这个秘密暴露给第二个人了。
一旦真的向所有人暴露了——他该怎么办?
承认那么多年前的小屁孩,只会朝男人撒娇的小屁孩,其实从来没长大过?
他不允许。
此时他们忽然靠的很近,两人的气息互相浸透,湛衾墨身上的木质香仿佛有镇定人心的作用,时渊序身上则是炽烈的太阳的气息,带着第三军区靠近荒漠,沙砾被烈日炙烤的气味。
曾几何时,湛衾墨轻佻地摸摸小时渊序的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就像是大人对小孩的嘲弄。
如今,时渊序长高了很多,视线勉强够得上男人。
然而湛衾墨却也没有挣脱,只是调笑着看回他。哪怕他被他钳住,却一点示弱的,胆怯的,畏惧的情绪都没有。
他们局势仿佛又从未变过,被压制的不一定是猎物,也有可能是有耐心的狩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