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意 (第1/4页)
清他垂眼时沾上血污的每一根睫毛,以及鼻梁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几点雀斑。“脱臼了。应该是刚才强行拉弓导致的,抱歉。”他稍微检查了一下便看出了结症所在在,温热的手掌握住我的臂弯,另一只手牢牢地摁在我的后背,低声道,“会痛,咬牙忍耐一下吧。”会痛是指……没等我心里的紧张升起,脱臼的右肩处便传来一阵剧痛,骨骼的咬合咔嚓回位,我在那个瞬间疼得差点叫了出来,而莱米在我脸色变白的下一秒便松开了按住我不许乱动的手:“好了。”“谢谢你……”我扶着右手臂欲哭无泪,庆幸这痛意来得快也去得快,不然我真怕我要在这孩子面前没出息地哭出来。“这里不能久待。”莱米瞥了一眼我因为房顶追逐而擦得血rou模糊的膝盖,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拉过我的手臂绕到他的肩上,“走。”被小孩子照顾的微妙羞耻充盈在我的脑海,我轻轻应了一声,把身体的重量小心翼翼地依托在莱米的双肩,任由他支撑着我一瘸一拐地往巷道最近的出口走去。这个姿势实在是贴近,我抬眼便能瞥到莱米的侧脸,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明明是未成年小孩的外貌,这种时候看起来却无比成熟。大抵也是源于他给予的这种靠谱的安心感,我迈出的步伐越来越沉,眼皮也重得几乎要抬不起来:“抱歉,莱米……我感觉我……”“喂,你——”感受到搭在他肩头的力道渐渐滑落,莱米用力地收紧手臂,牢牢地揽住我的腰肢。我虚弱地对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随后,意识离我远去。……烙于锁骨下方的刻纹像是感受到某种呼应,如骤然燃起后又熄灭的火苗那般,微微一窒。结罗不动神色地皱了皱眉,右手还掐着一把短匕的脖子。对方挣扎的双手用力地抠入他手臂的皮肤,掀起皮rou,抓出道道皮开rou绽的破口。彼此都是人形,伤害的疼痛是相互作用的。然而他就像感受不到痛觉那般,将虎口越收越紧,被他的老师称赞过修长的手指是杀人利器,毫不留情地夺走同类的生命。咔嚓。短匕的脖颈呈现出诡异的弧度。随后他狼狈地变回了匕首的本体,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巷道斑驳的墙面上溅满了飞点状的血迹,生前看起来彪悍强壮的人类男性死后也跟路边的垃圾没有区别,软绵绵的尸首堆叠在一起。冷冰冰的武器碎片就像寒酸的陪葬品,躺猩红与粉金搅和一团的血泊之中,无声无息,就像是不曾具有独立生命的破铜烂铁。结罗把求生刀收回刀鞘,扣好功能带,沾满鲜血的手指按了按锁骨左侧下方的那圈半环荆棘:“……看来是碰到麻烦了。”他回头大致扫了眼解决完毕的追兵们,踩过最后才倒下的那柄匕首,稍稍凝神,利落地蹬上墙面,朝着先前莱米离开的方向寻去。沿路瓦砾的碎片落了一巷,凌乱的脚印和打斗痕迹鲜明可辨,结罗冷静地顺着残余的血迹跃上房顶,靛青的瞳孔内圈是极致纯粹的黑,他凝神缩眸的模样就跟在嗅血腥气的动物一般。空气里只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它来自不同的生物,人类的,人形的。很快,结罗锁定了一个巷道的盲区,他静静地跳了下去,低声:“莱米。”“鼻子果然灵得像条狗。”空气中流动的气息随着这句冷哼产生了变化,安静隐匿着身型的短弓搀扶着他已经晕厥的人类指导者走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伸手接一下,“来得太慢了,这位娇小姐已经晕过去了。”', '')('痛意 (第3/4页)
苔发的短弓一边扶着她的腰,让结罗能够把她背起,一边冷淡地补充:“没什么大碍,失血加上体力耗尽而已。”结罗点点头,他对他的教导者的身体素质心里有数,倒不如说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你呢,要扶你一把吗?”他看向莱米,言简意赅地问道。莱米静静地盯着结罗的眼睛,随后放弃了一般扯了扯嘴角,原本一直绷得笔直的脊背微微弓起:“所以说我讨厌鼻子特别灵的狗。”“没事,肋骨断了两根罢了,走得回去。”莱米垂下眼,抬手摁住已经浸出血色的黑色劲装,粉金的血液从布料里渗出,黏糊地流过指缝。被击杀的猎弓血脉优秀,丰富的脉血吸收涌入短弓的身体,强行促生断骨——倘若方才她在听到短弓闷哼的那一刻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的左肋处早已血迹模糊,狰狞的断骨不自然地错位凸起。……眼皮的沉重似乎减轻了许多。昏沉的意识逐渐苏醒,我艰难地睁开眼睛,陌生的天花板让我条件反射地心头一紧,随后承重柱上莨菪状的石雕花环让我反应过来,我目前身在的环境是康特维特的内部。康特维特针对器育师和人形都分别设有诊疗所,只不过收费略微高昂,一般的冒险者除非重伤,不然不会轻易来专用的诊疗所接受治疗。“结罗?莱米?”我努力地撑起身体,柔软的被子从胸口滑落,单薄的底裙领口垂坠至胸前,露出锁骨下方隐约的刺青。脱臼受伤的右肩处缠着干净的绷带,纱布在小臂处打了个灵巧的活结。而脱口而出的嗓音微弱又沙哑,我抿了抿极度干燥的嘴唇,推测我昏迷的时间可能已经超过两个小时。就在我掀开被子尝试着下床之际,房间的门被谁从外面推开:“老师?”结罗毛绒绒的黑发率先露了出来,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另一只手端着一木盆的水,靛蓝的眼珠在橘橙色的烛火下显出一种关怀人的柔软暖意来:“身体感觉怎么样?”能见到结罗,就说明我跟莱米一定没有事。“我没事,还是多亏了你跟莱米。”处于安全环境的安逸让我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我正想扬起一个笑,余光却注意到结罗端着的那盆水并不清澈,有一缕缕血迹飘在水中。心口刚刚放下的石头再一次吊起,我的手指用力地攥紧了被褥:“他呢——莱米呢?”“我来正好就是想跟老师你说这件事。”结罗放下那盆水,握住我朝他伸出的手,借力予我,让我撑着他下床,“莱米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要严重,他当时其实已经接近折断,只是嘴硬说没事。”结罗的话如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每一个发音组合出来的字眼都那么可怖。我膝头一软,被他眼疾手快地捞住腰腹,扬起的裙摆下露出了我缠着纱布的双膝。他扶稳了我,语气不变:“栖息所那边的需要得到持有者的同意才会进行治疗。老师,我现在带你过去。”……栖息所内。“您是说先打断……再让用药物加速骨骼的自行愈合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刚才清晰听入耳朵里的话,感性比理智先一步行动,我不顾膝盖的疼痛,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条件反射地反问道。背对着我配置药水的机械炼金师反倒比我流露出更不解的神情,他侧过脸冷漠地瞥了我一眼,他年纪稍大,曲起指骨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睛,用一种带有说教意味的过来人语气道:“看来您本家的条件相当优渥,又或许像您这样子的小姐就是容易对器物多有溺爱。”<', '')('痛意 (第4/4页)
/br>“无法忍受疼痛的人形便不配称之为锋利可靠的武器——我想从事器育师一职的您,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我怎么可能明白。我怎么可能理解!我哑口无言地怔在原地,想要大声地反驳,但张口时却发不出声音。躺在诊疗台上的莱米陷入了创口发炎产生的高热,他苍白的脸罕见地浮出薄薄的红晕,但这种血红一看就是病热时才有的疲色。他肋骨处透出的血迹已经浸透了底衬,静默地替机械师打下手的朝牛女侍剪开了莱米的衣服,在我不忍地别过脸前,余光已经瞥见脉血促生的骨骼捅破了他的腰侧,横蛮地长出。对人形的诊疗更类似于对器物的修复,因此持有者可以选择陪同在侧——但从我进来后,机械炼金师脸上不似作伪的疑惑来看,会这么做的器育师大概寥寥无几。我坐在病床旁,莱米的手腕瘦削得能够清晰地观察到他的血管与经脉,我看了片刻,伸出手握住他的掌心。“麻醉……请给这个孩子上麻醉。”我紧紧咬着下唇,低声道。这样的请求恐怕在这里的人看来相当异常,机械师露出了十分难以理解的神情:“尊敬的小姐,或许您没有听清我刚才的话,对于人形而言,您这样溺爱的抚慰根本没有必要。”“请给这个孩子上麻醉。”我没有抬头,重复了一遍我刚才的话,“您只是说没有必要,而不是做不到。”对于我的固执,机械师叹了一口气:“当然,您执意需要的话。”我听得出他这声叹息并非心软或者理解,只是觉得我是个麻烦骄纵的任性小姐罢了。“人形对疼痛的感知相较于人类要低敏很多,但他们同时拥有比人类更为敏锐的神经,他们的耐受力来自心理而不是生理。”“若是要暂时麻痹他们的感官——特别是这种连他们都觉得难以忍耐的疼痛,所需的麻醉剂量是一般人类的三倍以上。”“以及,人形说到底与人类不同,他们的构造决定了对人形专用的麻醉剂还需要其他稀有的炼金材料。”男人招手制止了即将按照我的话去取来炼金素材的朝牛,他的目光轻轻扫过我仍然沾有泥土的底裙,语气平静:“再加上用于修复的脉血,栖息所会收取4000银时的维修费用,您可以接受吗?”四千银时……我撑在膝上的左手紧了紧。这无疑是一笔沉重的大数目,尤其是在这种急于从因缇丝离开的紧要关头,恐怕剩下的钱不够支撑用于离城租赁交通的旅费。但是,但是……!我咬牙:“没问——”手心却蓦然一紧。“说你是笨女人你还真是啊。”莱米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打断了我的话,反握我掌心的手并不用力,“连自己还剩多少钱都算不清吗?”“我可没有让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去睡马棚的爱好。”他大概是想像往常那样面无表情地扯扯嘴角,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但光是细微的肌rou变化就会牵动到胸腹的伤口,于是他闭了闭眼,作罢,只剩下平时那种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不需要。如果你真的想尊重我的意愿的话,那就是不需要。”……他把话说得这么死,我再也无法说出其他话语。打断骨骼,重新愈合。只有男孩样貌的短弓奄奄一息地趴在诊疗台上,他死要面子,甚至不愿意闷哼一声。但骨骼被折断的声音是那么鲜明,我低着头不愿被他看到我发红的眼眶,咬住嘴唇握住莱米伸出来的右手,无力地任由他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