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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阉人面前,没有内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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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沈作便惊醒。他杀孽做得多,今年来睡得便越发浅,一日里有三个时辰已是极多,更不会深眠。

算一算时辰,也该有人来复命了。

将窗棂敲响,不多时小圆子就端了热水进来。

以今时今日的地位,沈作就是要一百个伺候的人也没人敢说他半个字。只是但凡太监总有些古怪脾气,早年间夜壶刷多了,养出如今一身的洁癖,连个近身伺候的人都容不下。

他净面束发,换上簇新中衣,银线滚的飞鱼服披上身时,外头也就有了回复。

皇帝中风了。

沈作不改颜色,对镜扣好几粒盘扣方侧目看了看沈连。

“通知内阁了吗?”

“未敢声张,只是此刻那几位自也是知道的。”

宫里遍布耳目,这样大的事如何瞒得住呢。

“那便请诸位大人来商量个对策罢。”

——

首辅已近七十岁了。他少年出仕祖辈茵德,为人玲珑官运亨通,几十年爬到如今这个位子上,只感慨官一年比一年难做。

先帝在朝时还好,长公主未被逐时也尚可,只这三四年,头发白得奇快。

这会儿刚睡醒就得了劈天的噩耗,一翻身从软榻被提溜进了皇宫里,站在庭前吹冷风。

他抖着胡子,颤巍巍地想皇上这样决计不得长久,若能熬到改朝换代必要辞官回乡。

内阁同僚纷纷而至,一个个看着慈眉善目,实则恨不得把内阁头把椅子囫囵个吃了。

又咳了两声,沈作终于掀帘子走了进来。

织锦重帘一起一伏,带来漫天的寒凉。从来宫里小太监们缺衣少食,沈作却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挺拔地好似一截枯竹。他裹着周身寒气,眉目被薄雾打湿般浓重,却又败在阴柔上。入鬓长眉下一双狐狸眼睛似笑非笑,面无表情时瞧着jianian诈,笑脸相迎时要人胆寒。

首辅打量着沈作身上簇新的飞鱼服,暗忖私下里传来的消息是真的。

变天了,连狗都知道要去寻新主。

“沈督公,敢问陛下情形如何了?”

沈作步履未停,只侧身拱手:“太医瞧过,陛下无恙,只是说话挪动有些困难。”

一国之君连话都不能好好说,即使早就得了通传,首辅仍觉眼前一黑。

“公公可是在戏弄老夫。”

“大人慎言,咱家如何敢造次。”

“督公,朝逢此难,您该与我等一同商议出个主意。”

“首辅玩笑,咱家一个奴婢如何敢在国家大事上逾越。”沈作摆摆手,脚下生风一般向宫门走去。

“沈公公!”首辅抬高了些声“您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去往何处啊?”

沈作终于停了脚步。

他侧头瞧气喘吁吁的首辅,还有跟在后面满脸是汗的一众内阁要员,理所当然道:“城郊。”

首辅变了声调,两道灰白的眉毛皱地死紧。

“沈作!朝局如此,长公主居心未明,如何能此时迎她入宫?”

伸手掸去一道微尘,沈作轻笑:“首辅这话咱家有些听不懂。昨日里是各位大人请咱家去将长公主迎回来的。”

“一夜之间,今非昔比!”

“大人这话,咱家不明白。”

“沈公公是在与老夫装傻?”

“首辅大人!”沈作微笑着抬高了声音,一把阴柔的嗓子上了高调,似女人更多“难道一夜之间城外的八万兵马尽数开拔了吗?咱家与大人装傻能使得长公主回心转意?能让那八万人回去岭西?”

他捻动手中念珠,阴冷冷地说:“昨夜有没有变故,京中局势都不是你我说得算了,咱家倒是没有亲眷,可大人您犯不着让长公主不悦,携家投井啊。”

首辅老迈的面目先是惊讶,而后是被激怒的羞愤,他沉着脸,竟有些鱼死网破的意思。沈作扬起折扇掩住', '')('1阉人面前,没有内宅 (第2/2页)

大半张脸,眯起的狐狸眼下两点小痣被牵动着拥簇,几近嘲讽地等好戏开场。

一声沉重叹息砸在地上,首辅一拱手:“有劳公公了。若去京郊大营,为何不从东门出宫?”

啪地一声,折扇收回腰侧。

“您让先帝的嫡公主住京郊大营?”

首辅两眼一翻,几乎要晕过去。

阉党多半有病,他懂。

仪仗缓慢,沈作率几个亲信,策马驰入了京郊行院。

说白了这就是明妆的一处私宅,没什么皇家气派,倒是雅致地紧。

如果没有外面那几百兵丁。

沈作无奈。他将人留在了府外摆迷魂阵,自己手拾起几块碎石。

短暂的忙乱后,沈作人已轻飘飘踏进了内院。

他掏出一张素白帕子擦手,指尖上也瞧不出什么灰尘泥土,他却擦了许多遍。

他不肯将用过的帕子塞回怀里,也不好扔在公主这小院子里,只得用力震碎,由它随水而去。

长公主的别院中死了好些鱼,这也是后话了。

深秋里太阳出得晚,此刻终于爬到了半空上,照出些暖意,沈作轻车熟路地跨过三道门,静立在一处院子中。

房门紧闭,公主还未起。

沈作松下袍角,瞧着院中两株含苞的秋菊出神。

他是知晓明妆脾气的,今日虽有大事,赖床倒也不稀奇。

从前先帝在时也是如此。

这般想着,嘴角竟有些难得的温情笑意。

“沈督公?”

他抬起头,瞧见了徐玉书。

披头散发的,一张脸上满是惊疑,还有些许难以言明的东西。总之是沈作见惯的面孔。

徐玉书长得春风玉面,实际上却能领兵打仗,身量高不说,还能撑得起几十斤的铁甲,此刻与沈作两人一静一动,一高一低,颇有比较的意思。

衣衫散漫,身布红痕?

靴底狠狠碾了碾,沈作嗤之以鼻。

什么东西?

见沈作不说话,徐玉书也回过神来,他拢好衣襟,退后两步,似乎要关门。

“此处是内宅,督公在此恐有不便。”

“驸马爷记性不好。”

生铁做骨,银线织面,沈作轻巧地合拢的折扇在手中调了个方向,一下下敲在自己掌心上。

他话说得直白,徐玉书被驳了面子却也不好发作,只好追问。

“督公这是何意?”

“天顺二十三年起,奴婢就开始伺候长公主殿下了。”沈作拖长声调,强调了两个字“阉人面前,没有内宅。”

徐玉书微蹙眉。

早听说沈作脾气古怪,如今看来,倒当不得这形容。

疯狗还差不多。大内里多的是这样的东西。

他只好回去请旨。

顾明妆还未起,此刻歪在床上,瞧着心情颇好。

“公主,沈公公来了”徐玉书一边系好衣服,一边要扶她起身“东厂的沈作。”

顾明妆点一点头,示意自己已听见了,瞧见驸马脸色不郁,不由新奇“这是怎么了?”

徐玉书抬手束发“我今日瞧见沈作笑了。”

“……”

“沈作伺候公主日久,公主自然不觉得新奇。可于百官而言,沈作并东厂诸人都是满手杀孽,活阎王一般现世,平日里见上一面都要厌烦,何况能看见笑脸呢?”

明妆未接话,徐玉书说的都是事实。

驸马见惯了她晨起间懒散模样,披上外袍方问“可要人进来伺候洗漱?”

“外面不现成站着一个吗?”明妆打了个哈欠,将徐玉书赶去北边巡营。

她要造反,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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