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3. 他在家具市场找到的人,黑泽阵曾经提到过的地点。抵达时他已经和店主谈妥价格,让脚夫把家具往卡车捆扎。 “……”唐沢裕哭笑不得,“你都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就已经抢先买了?” 前者眼中的神色明显。 ——你难道不喜欢? 木制的结实框架,和上面可替换的海绵垫。有阳光的日子唐沢裕就喜欢把它们搬出去晒。他常常在上面睡着,所以唯一的要求是要宽敞,要软,唐沢裕放眼环视四周,眼前的确是最好的。 黑泽阵双手插兜,施施然抬眼看着他。 唐沢裕收回视线,忽然间轻轻愣了一下。 黑泽阵其实一直在长高,只是没有那种青春期的、抽条式的变化。一切以一种缓慢而均匀的速度推进着,日复一日下注意不到,当他忽然拉远距离,才蓦地产生了几分实感。 他的黑大衣来自于唐沢裕,用以抵御严酷的寒冬和风。换给他时衣摆曳到脚踝,现在却已经不过膝了。 少年人施施然在人群中,自带一种修长而冷漠、不声不响的气场。长长的银发如落雪,安静地将他与周围隔开,他像水泊中一只颀长的鹤。 某种细水长流的变化,突然在这时直观地展现出其震撼的伟力,一直都是他在不动声色地打点一切,如果贸然地插手决定,说不定反而是一种冒犯。 ——就像现在这样。 唐沢裕不打招呼地带他去裁西服,他就直接买下了沙发回敬。 唐沢裕有种陌生的感觉,同时又为这顶撞无奈,他忽略掉心头那种飞掠而过的、细微的心悸,抬步走上前去。 “我的错,”他说,“给你道歉。好不好?” 黑泽阵没说话,但眼神明明在问:你错在哪? 这人蹬鼻子上脸,属实欠揍。唐沢裕牙痒痒,但明面上他还是好声好气:“没有提前告诉你。嗯,没尊重黑泽同学的个人意见……对了。” 他从背上卸下来一个黑包,径直递到黑泽阵手里。包的分量很重,沉甸甸的,边缘被内容物撑起坚硬的直角。 “喏。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现在看来还是直接说吧。——这是课本。” 黑泽阵从里面拆出一本机械导论,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唐沢裕:“你要去上学了。” 14. 黑泽阵:“……” 黑泽阵:“不。” 显然,唐沢裕并不技巧娴熟的哄人起到了反效果。他把书包背回到自己肩上,没有递还给唐沢裕,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僵了。 唐沢裕:“你得学点傍身的知识……我平时教的文学课没有用……” 黑泽阵:“不。” 唐沢裕:“工科是世界的未来。——有这张文凭,所有工厂都抢着要你。” 黑泽阵:“不。” 无论他怎么口干舌燥,银发的少年铁了心只有这一个字。他们踏着夕阳的影子回去,直到家中他都没有再松口,这时陈设已布置齐全——黑泽阵走时多给了伙夫一笔小费,让他们把东西放在对应的位置上。 报酬实在丰厚,钥匙被留在邮筒里,他们临走前还在锅灶里塞了一把小菜。 黑泽阵开灶点火,任由唐沢裕在一旁追着他团团转,他早就修炼出这种左耳进右耳出的定力。最后唐沢裕也无奈了:“……好吧,你实在不想去,我又不能卡着脖子押你上学。” “我不需要走这个形式,”黑泽阵终于开了口,“该知道的,我都会学。” 他向来不屑于这个。 就像那个下午,唐沢裕带着他拜访乡绅,当他同意在那里授课,提出学生里黑泽阵也要捎带上。言笑晏晏间黑泽阵杵在角落,像一根不苟言笑的冰棍,唐沢裕就借着喝水的空隙戳他:“你也说句话。” 黑泽阵摇摇头。 在他被组织外放之前,一些闲谈中的捕风捉影,他现在的确体会到了。他其实并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别人的搭话也不想理睬,维系起人类社会的潜规则——交际、礼节、尊卑,就像薄薄的一张纸,在生死面前什么也不是。 如果有轻易定夺生死的能力,又怎么会去虚与委蛇?老虎也不会和猎物谈心,就是这个道理。 唐沢裕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忽然无奈地笑了出来。 “但规则就是这样,”他说,“约定俗成,不是说你会不会,其他人就能用你。” “算了,”他又说,“至少在我这里,你还有一口饭吃。” 以后你一个人怎么办啊。他显得有些忧郁。 他想到分别,可黑泽阵从没有考虑过以后。或许他会去尝试着伪装自己,融入人类,但那是在他死以后的事。 至少他一直在认认真真地与我对话——想到这里,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残忍的温情。 唐沢裕侧过头看四周,“只可惜白花了钱。又得卖了。” “……”黑泽阵说,什么? “这里有最好的一座大学。”唐沢裕道,“既然你不去,我们就应该走了。” 那一刻餐盘被放在桌上。 黑泽阵用了点力,因此落下是有声音的。唐沢裕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从椅背上坐直了抬头看他,少年的瞳色很深,墨绿的眼底如同在酝酿一场暴雨。 他其实已经有了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气质。 那一刻黑泽阵从他话中体悟出某种更深的含义,却条件反射地拒绝理解。答案是有温度的,靠近就会灼伤,他像在冬夜里跋涉太久,反而不敢靠近那团火。 其实能衍生的疑问很多。你不是受他们邀请回来的吗?我去不去上学、和你离开与否,两者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性? 最后他只是问:“你为什么要走。” 第224章 Extra1 15. 倾斜的椅背放下了。 唐沢裕坐直在长桌前,挑眉,十指在空中相抵。他似乎是为黑泽阵的态度而诧异——可极短的时间里,那种细微的惊愕又沉下去,他神色如常地一挑眉: “需要它的人不要了。我不走,继续在这里留着做什么?” 黑泽阵沉默片刻,他在这反问里感到一种无声的拒绝。 “也有邀请的成分在吧。”唐沢裕说。接着他转过头,似乎对桌上半圆的餐盘盖产生了某种莫大的兴趣。 空气微妙地冷了下来,像粘稠而沸腾的液体熄火,黑泽阵在原地站了一会,默默揭开了那个铁盖。 这态度明显是敷衍过关。黑泽阵清楚他这份做派,一旦被问到不想说的,就似是而非地把话题带过去。 唐沢裕划下一条线,线的后面是令行禁止,他不想说,就不能说,当然也最好不要再问。 餐厅因此而微微冷场。很快唐沢裕就打破凝滞,他谈起那座素未谋面的大学,